钟后,桂如冰,仿佛脚下踩了弹簧似的,意气风发而又兴致勃勃的走了过来。他似乎是已经用自己那旺盛的生命力击退了时光的侵袭——他的面颊依旧黝黑丰润,皮肤中透出光亮,一双大眼睛影沉沉的,眼神是从暗处透出来的锐利光芒。
他的服饰,也是几十年如一日,一身藏蓝色的中山装,做的太合身了,再紧一分就要箍在身上,这使他看起来像个正在生长发育的男学生。走到桂如雪身边,他见草地边缘处还摆着一把沙滩用的白椅子,便走去搬过来,在桂如雪的斜前方坐下。
桂如雪不说话,桂如冰神情高傲的眺望远方,也不打算主动开口。两人沉默相对了许久,桂如冰忽然意识到自己没有时间陪着对面这个闲人晒太阳,只得不情愿的张口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吗?”
桂如雪结束了屈原问天的姿势,懒洋洋的瘫在椅子上,他慢悠悠的开了口:“听说,运输处最近要购进一批卡车?”
桂如冰听出了他的用意,当即就沉下脸来正色道:“你也不要太贪得无厌了!上次让你经手了一批,你却拿二手的旧货来充数!搞的我在舆论上十分被动!”
桂如雪没想到自己会迎面碰上这么一个硬钉子,脸上的颜色就有些不好看起来:“我不过从中落下了三辆新车,其中还有一辆算是你入进来的股份——可我从仰光到昆明一路担了多少风险?你安安稳稳的呆在重庆,在报章上略微被说了两句闲话,就承受不住了?”
桂如冰神情不变,淡淡的回问道:“既然觉得不合算,你当初又何必请我帮你拿下合同?”
桂如雪气的脸色白里透青:“我若没有好处给你,你就会帮我了?自从到了重庆,我做什么生意不带着你一股子?你讲话要凭良心!”
桂如冰听他翻起了旧账,心中就很鄙夷,心想毕竟是丫头养的儿子,胎中带来的小家子气,后天再怎样教养,也终是个下等货色。
他是无论如何不会同桂如雪细掰这些零碎账目的,一来实在是麻烦,二来也丢不起那个人。双手撑着膝盖,他作势欲起:“我今天忙的很,晚上军事委员会的赵将军从成都过来,我在家中还要举行一个欢迎晚宴。宾客中也有你一个,你收到请柬了么?”
桂如雪强压愤怒的答道:“收到了。”
“运输处的何处长晚上也会出席,到时你同他直接相谈好了。”桂如冰说到这里站起来:“晚上见吧,我先走了。”
桂如雪瞄着他:“不送!”
桂如冰根本也不想让他送,只要同这唯一的弟弟相处超过了十分钟,他就浑身的不自在,好像衣服里爬进了毛毛虫似的。大踏步走了两步,桂如雪的声音忽然在后方又响了起来:“你等等,赵将军——前几天不是刚去前线了吗?”
桂如冰且走且回头答道:“走的是小赵将军,来的是老赵将军,老赵将军是在武汉负伤退下来的那位——啊呀!!”
桂如雪被他这声突如其来的大叫给吓了一跳,回身看时,只见桂如冰已然呈“大”字形扑倒在草地旁边的水泥路面上。
“你这是干什么?”桂如雪懒得起身,只提高声音问了一句。
桂如冰倒没干什么,他只是方才一时不曾看路,结果在水泥路沿上绊了一跤而已。
不过这一跤是跌的非常之重,他整张脸都拍在了地面上,神气的高鼻梁也因此受到了重创,同时又牵动泪穴,鼻血同眼泪登时就一起流了下来。这打击来的毫无预兆,所以他趴在地上,竟是当场懵住了。
桂如雪见他趴在地上,不做反应,只好起身走过来,也不靠近,就在旁边半米处站了,弯下腰试图去瞧他的面目,口中还自言自语道:“这是摔晕了?”
桂如冰深吸一口气,鼓足力气站了起来,同时一手捂了口鼻,一只手草草的拍打了前襟上的灰尘,强忍痛楚的答道:“我没事。你这里的水泥路铺的不对劲,比草坪高了一个台阶,这应该改一改。”
桂如雪见那鲜血已经顺着他的指缝流出来了,就忍不住关怀了一句:“你还好吧?”
桂如冰很镇定的点点头:“我没什么。再会吧!”
话音落下,他拔腿便走。一路疾行离开桂二公馆,他坐着滑竿下了山,直奔中央医院。
桂如雪站在那条水泥路上,灰白的路面点缀了三两点暗红,那是桂如冰滴下的鼻血。
他用皮鞋鞋底在那暗红痕迹上蹭了几蹭,下意识的效仿家中阿妈的口音,咕哝了一句:“烦人的嘞!”
此时正是上午十点多钟,他无所事事,决定即刻启程进城,以便在宴会开始之前,可以在他一位相好的小姐那里耽搁几个小时。重庆乃是个山城,他这住在山中别墅内的高等阶级,也需得先乘着一顶二人抬的滑竿沿着石阶下山,然后再乘汽车上公路。这滑竿一旦离地,坐在上面的人就不由得身体后仰。这种姿势其实是很舒适的,但桂如雪总怕那轿夫一个失手,会将自己抛到山涧中去。这种杞人忧天式的的烦恼折磨着他,使他每下一次山,便身心紧张的比轿夫还要累。
经过了五六十公里的长途颠簸,他终于见到了新近相好上的张小姐。这张小姐叫名是小姐,其实结婚的次数,已经成了谜。如今她既没有家,也没有亲人,就自己在一栋二层楼上赁了三间屋子居住了,终日里四处交际,生计全靠众多男朋友们来维持。桂如雪到来之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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