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也小心呐,那个蒋副长看著人模人样的,谁知道会不会跟那个晶晶一样,免得到时候,被玩了都找不到人哭去。
小叔在外头听到太太越说越不像话,忙过来拉住她:你别乱说话!
我乱说啥了!啊?!你没听老刘他们几家人说,天天看到蒋副长从他家里出来,一大早的,天还没亮,偷偷摸摸的谁知道干什麽了!我告诉你,那天晚上我还亲眼撞见了,这麽晚过去能做什麽事儿?嗯?两个大男人天天腻在一起,我说啊,那个晶晶搞不好不是自己要走的,是被这两个同性恋恶心的──
你够了!小叔把人强拽著出了厨房,那声音还不死心地叫嚣著──那对变态、同性恋!
石头傻愣愣地站著,他抿抿嘴,抓紧了钥匙出门去。饭点早就过了,阿江一定饿坏了。
傻小子并不知道,同性恋是要受到鄙夷的,他不知道男人跟男人,或者男人跟女人在一起,这两者之间在本质上有什麽太大的区别。
他以为,只要互相喜欢,或者像阿江说的,互相爱著对方,就可以在一起。
流言是可怕的,他并没有意识到这点。
等过了一阵子,那些舆论早就被传开了,厨房里的夥计似乎有意无意地跟他保持距离,就连隔壁的大妈也不让他帮忙送孩子上学了──这年头健康普及教育做得挺到位,大多人都知道同性恋是一些疾病的高发人群,再说,这村子才多大一点,平民对同性恋的接受度自然不高,大部分还是觉得这是畸形的、变态的性取向。
石头不知道,阿江假装不知道,眼看著马上要过年了,工程再过一段时间就能步上轨道,到时候蒋副长就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了。
他们去小超市买了过年的火锅料,并肩走著,从出门到回来,周围投注在他们身上的视线从没少过。石头的头越来越低,越走越慢,阿江终於知道了,他不在意,却不代表小石头不会难受,现在的石头就跟当年在学校时一样。
围炉吃火锅,一起看著无聊的春节节目的时候,阿江握著青年的手,他们互相挨坐著,彼此都能听见对方的心跳。
阿江说:“等过完年,我就要回去城里了。”
石头的心猛地咯!一跳,他握住阿江的手紧了紧……阿江还是要走吗?那麽这一次,他又什麽时候才回来……?
“很可能,短期之内都不会再回到这里。”阿江看著他,这麽说。
石头仰著脖子,似乎想从阿江的眼里看到几分玩笑的意思,可是阿江这麽认真,就跟那个晚上一样。
哦……他应了一声,点点头。
没关系。他想,他可以等的,他已经习惯了。石头扭过身,缩在椅子里。
阿江叫了他几声,轻轻扳著他,石头却甩开来,把自己蜷起来,继续装颗石头。最後,阿江用了力气,逼石头回过身,捧起他的脸一看,吓得差点心脏病了。
那脸湿湿的,全是泪。
惨了,玩笑开大了──
阿江慌张地去帮石头擦眼泪,袖子上全是石头的鼻涕和泪水,最後他抱住石头,哄道:“你傻不傻啊,我要走,你难道不会跟著?嗯?”
啊?这样也可以吗?石头眨眨眼。
阿江叹气,他觉得他该去收惊了。他扶著石头坐好,再次给他新一轮的思想教育。
小石头,你记住,以後我上哪儿你就要跟哪儿去;我晚上不回来,或者回来晚了,你就要打电话问我在什麽地方;如果你看到我跟一个女的还是男的靠得很近,你要马上挤到我们中间来;还有,如果我跟别人太好,你要生气,要不高兴……如此这般,石头听得一塌糊涂。
蒋副长喝了口水,问,都知道了麽?
哦……
石头一脸严肃地点点头。
阿江满足了,抱起石头进了房间。把人吃干抹净後,他们光著身子同盖一张被,四跳腿交叉著,勾勾搭搭。
石头抱著枕头迷迷糊糊地听阿江说城里的事,五光十色的,好像很好玩。石头原本想说,他舍不得这个地方,但是他想到,城里才是阿江的家。
就跟他一样,阿江也会想家的。
石头却不知道,对阿江而言,有他在的地方,家就在哪里。
他们一起渐渐睡去,掌心相贴,却在今夜各自做了不同的梦。
阿江睁开眼,他看到了自己。对面的镜子里,映出他的身影,他穿著褐色军服,斗篷上沾了血。屋里一片狼藉,他手上是一只勃朗宁手枪,他知道,里面剩下一发子弹。
缩在破沙发上的青年迷糊地睁开眼,接著坐了起来,抬起脸看著他,脸上是傻乎乎的表情。身上的衣服又脏又臭,脸上还残留著食物的污渍,他是个傻子,只会勉强认几个人,生活无法自理的痴儿。
阿江缓缓地俯下身,用手爱怜地轻轻拨著青年的发丝。
战争中他们输了,他马上就要死,他一旦死了,这个傻子也不能活。
阿江抱住了他,紧得不留一丝缝隙。他用力地在傻子的脸上留下吻,摸著他的後脑,哽咽得双肩颤抖。
手枪上膛,抵著青年的後背,对准他们的两个的心脏。
枪声响起,那麽清晰,那麽干净。
那一刻,他们四目相接,傻子的眼不曾如此清明,他轻轻地喊:阿江……
阿江难以置信地睁大眼,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他们一起倒在了一片血海之中,啪的一声,溅起了豔红的血色。
男人倏然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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