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袖不动声色地从垂花门过来,京城的风里还透着几分刺骨的寒意。
她拢了拢上身一件半臂,沉下心,状似无意地接近了堂屋,里头有客人,听得见隐约的谈话声,有几个丫鬟守在外面。
顾怀袖只站在后面不出声,顾贞观的声音便传来了。
这一天,顾家人刚刚回到京城,一路劳顿,本来疲乏。
顾贞观年纪已经颇大,却是刚刚到这里,就找来了道士,说要给顾瑶芳批命。
他当初一盆涮锅水,把顾瑶芳招来的那道士泼走,按理说,他是最不信这些的人。
可现在,偏生是顾贞观主动找了道士来。
顾瑶芳进了屋之后,先给顾贞观行了一礼。
然后顾贞观这边手一动,指着坐在右边一溜椅子第一把上的玄袍道士:“这一位乃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张道长,我看着你当初喜欢算命,近年来又是连年的不顺,找张道长为你批个命。有灾消灾,无灾也求个福。”
话说得是好听的,顾贞观也是场面话的高手。
他笑着,脸上起了层层皱纹,注视着顾瑶芳。
此刻,顾瑶芳脸色早白了。
她甚至不敢抬头直视顾贞观,也就看不到顾贞观那略带着痛心的神情了。
顾瑶芳扭过身,低下头,朝着那留了一把白色长胡子的道士一礼:“张道长。”
那张道长打量了顾瑶芳一眼,有些迟疑地看了看顾贞观,顾贞观只端了茶,微微地一点头,仿佛是示意了什么。
这一个细节,顾瑶芳依旧不曾看到,可她心底并没有什么好预感。
张道士叫人拿来了纸笔,请了顾瑶芳的生辰八字,便在纸上写画点算起来。
过了约莫一刻钟,他将这一张宣纸轻轻一折,起了身,一甩拂尘,“大小姐命数已在此处,只是天机不可泄露。老道生平不曾见过这样的命格,恐又伤天意,只写明化解之法。为与不为,全在顾老爷您了。老道分文不取,这便离去。”
话说完,他竟然一转身就走了,果真没要一分钱。
顾贞观连忙跟着起身,叫老徐头拿了银子追出去。
没多一会儿,老徐头回来,道:“回禀老爷,张道长说不敢以上天旨意牟取钱财,只让老爷将这银钱投给穷苦人,只当是行了善事,积了阴德。”
顾贞观一震,摆摆手道:“那你便照着张道长的意思办吧。”
“爹,难道……”
顾瑶芳被这一幕给唬住了,她嘴唇上的血色都消失干净,声音都跟着抖了起来。
顾贞观捏着那一页纸,至今不曾翻开看过,他只说让芳姐儿稍安勿躁,他自己看了再说。
结果刚刚展开那一页纸,顾贞观表情便骤然阴沉下来,转而透出几分伤怀。
“芳姐儿,你跟我来吧。”
他抬脚出门,朝着书房走去。
顾瑶芳咬咬牙,犹豫了许久,还是跟上。
顾怀袖一直站在外面,在道士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悄悄藏到后面去了。
看着离去的顾贞观跟顾瑶芳的身影,她不由得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轻轻抬起自己的手指,顾怀袖无意识摩挲了一下自己右手拇指指甲,微微一咬下唇,还是跟了过去。
书房在右侧,连接着堂屋,掀了帘子,就见到迎面摆着一架八宝琉璃画红梅报春图的屏风。
绕过这屏风,就是老爷顾贞观的书案了。
他坐下来,手一指那砚台:“你来研墨。”
顾瑶芳依言而做,过来便拾起墨,在砚台里研墨了起来。“爹爹,张道长可是说了什么?”
目光飘向被顾贞观压在下面的一页纸,顾瑶芳对批命的结果,还是很好奇的。
顾贞观提了笔,蘸了墨,却久久没动。
他仿佛经历着什么挣扎,又把一支笔给搁下,“你自己也看看吧……”
将那一页纸,递给了顾瑶芳,顾贞观看着她的表情。
纸上写着道士给顾瑶芳算的命——
自古红颜多薄命,花自飘零水自流;若要问询还生术,鸠占鹊巢一线光。
头一句便是触目惊心了,可后面的便给人一种颇为朦胧之感,像是蒙着面纱,看不清晰。
若要问询还生术,鸠占鹊巢一线光。
鸠占鹊巢的意思……
鸠将蛋产于雀巢之内,乃是叫雀来为鸠养育后代……
顾瑶芳浑身一震,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不……这……”
这批命很简单,顾瑶芳乃是红颜薄命,若要问破解之法,只有一个:将顾瑶芳送给别人养,成为别人的女儿,才有可能获得“一线”之生机!
顾贞观垂下头,说了一句让顾瑶芳死都想不到的话:“芳姐儿,张道长乃是天师,灵验无比。前日方有一家人,因不他言,夜半走水,烧了满家,竟然无一活口。为了我顾家,也为了芳姐儿你,我不得不将你送给别家……”
“爹!你疯了!”
事到如今,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顾瑶芳摇着头,脸上那刻毒的表情终于没能藏住,在这等关键时刻,露了痕迹:“我是你的亲骨肉啊!爹,那个臭道士一定胡说八道。人定胜天,怎能轻信游方术士之言?!”
这时候,顾瑶芳却称呼那些道士为游方术士了。
好,好哇,好得很。
顾贞观方才那痛惜的表现,一点一点地消减下去,他一张老脸都快挂不住了,若非一生坚毅,几乎就是要老泪纵横。
“两年前那道士来府上,你信了,说天师救你性命;前几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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