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瑍换好了药,走了出来,递给谢溦一杯茶:“瓜子吃多了火气重,多喝点水吧。”他也坐在谢溦身旁的栏杆上,看着夜空中的月亮:“马上快到中元节了,不知祖母会不会回来看我。”
谢溦倚在柱子上,喝了一口茶:“裴老夫人一生行善积德,应该已经投胎了。”
月光很亮,裴瑍的半张脸隐在树荫里,谢溦听到他有些怅惘的声音:“那最好不过了。”
“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过世了,家母郁郁成疾,没过几年也跟着去了。是祖母把我养大的,祖母庇护着我,请了最好的先生教我读书习武,对我嘘寒问暖的人只有她一个。她最疼爱我,我二叔家的几个堂兄弟都比不上我在她心里的分量。如今祖母也去了,还是被我们这群不肖子孙气的……”
谢溦看着他,裴瑍剑眉星目,身姿颀长。谢溦自己活了好多年,看遍了人世间的生老病死。只是裴瑍此时年方十七,长到现在恐怕从来都没经受过什么苦难。如今祖母骤然离世,对他而言应该是个很沉重的打击。如今还要对一个陌生人来倾吐自己的迷惑和难受,谢溦心中禁不住泛起一丝心疼。
于是他放下手里的瓜子和茶杯,轻轻地拍了拍裴瑍的头:“裴老夫人来生会很有福祉的。”
裴瑍抬起头,在月光下,谢溦看到他双眼微微泛红,不禁叹了口气,问他:“嗑瓜子吗?”
还不待裴瑍伸出手,谢溦想了想,又收回了递给他瓜子的手:“我忘记了,你有伤在身,还是不要嗑瓜子的好。”
谢溦又忍不住再次揉了揉裴瑍的头:“回去躺着吧,风吹多了再发热就不好了。”
看着他回了小茅屋,谢溦才转身又望向天边的月亮,今夜月光这般亮,望舒神女的心情一定很愉悦吧?
嗑完最后一颗瓜子,谢溦便也回房休息了。
在这庙中歇息了几日之后,裴瑍的身体休养好了七八成,面色也没有之前那般苍白了。谢溦在庙中清扫落叶的时候,裴瑍佯作不舒服一般咳了几声,对着谢溦道:“看来我身体还未完全康复,只希望谢兄能容我在此多住几日……”
谢溦心中暗自好笑,裴瑍很会博同情。只是看着他白皙的耳垂染上粉红色,又不好真的笑话他,只好安慰他道:“多住几日便多住几日,这又有何妨?”
裴瑍仍旧很不好意思:“真是多谢谢兄了。”
他耳垂上那一抹红消散了一些,又问道:“不知谢兄家中可有竹篓和铲子”
谢溦当然没有这些东西,不过他很想看看裴瑍要做什么,于是告诉他自己要去后院拿,然后用法术化出了一把小铲子和一个竹篓,交给了裴瑍。
只听裴瑍道:“我想去山上采些药,谢兄用来替我疗伤的草药也快拔光了吧?”
谢溦的草药怎么会拔得光?只是看裴瑍想去,他便问道:“你现在去山上可以吗,刚刚听你还有些咳喘,万一晕倒在山上可怎么办?”
裴瑍的耳垂又红了,他低着头答道:“我已经好了七八成了,只是还需要些草药。我上山寻一些便是了,谢兄不必担心。”
谢溦便不再戏弄他了,谢溦知道他的伤口其实好得很快。于是谢溦从厨房里包了些口粮递给他,叮嘱道:“落日之前若是你还没回来,我便上山去找你。”
裴瑍点了点头,背起竹篓从后门出去了。
谢溦将落叶都拢起来,挖了个坑把它们埋在树下,然后上天庭去给源贞送了一包新鲜的炒瓜子,源贞跟他抱怨了一堆度厄星君对他的不好,然后又流着泪去写卷宗了。
回到土地庙的时候,羲和神女已经驾着金车走到了天尽头,夕阳给土地庙里那颗大树镀上了一层金光,谢溦煮的粥已经开始冒泡泡。
只是裴瑍还未归来。
落日将将隐在山后的那一刻,谢溦听到裴瑍推开了门。他鬓角边的发丝有些凌乱,有一缕被汗水洇湿了黏在颊边。衣袖间沾了些许污泥,但是望着谢溦的双眼却在隐隐发光。
第三章
谢溦看着裴瑍上扬的唇角,也对着他笑了笑:“看来你今日收获颇丰。”
裴瑍点了点头,把竹篓放下来,道:“在山上遇到几株隔山香,我挖出来卖到临县的医馆了,这种草药治毒蛇咬伤非常有效。”
裴瑍靠在土地庙前的栏杆上,看上去十分疲惫。他喘了一口气,想递给谢溦什么东西,谢溦一看,是一把铜钱。
裴瑍目光闪烁,腆然道:“这几日多亏谢兄照料我,我白吃白喝,还要谢兄为我前前后后的忙碌,心里十分过意不去……所以才想着上山去挖些药草换了钱答谢你。”
谢溦看着他有些躲闪的眼神,知道他又不好意思了,于是义正辞严道:“这样我可是要生气了,裴少爷觉得在下救你就是为了钱财吗?”
听到谢溦又开始唤自己裴少爷,裴瑍着急地道:“不是的谢兄,我只是……”
“只是什么?”
“我……”他急得不知道说什么好,面容和耳边又染上一层浅浅的粉色。
再戏弄下去就不好了,谢溦笑出了声,接过那些铜钱:“好了,不戏弄你了,明日用这些钱给你加餐,只是身体未完全养好之前不许再上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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