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丞相府都知道他们的老爷爱上了一个男人,翁家的公子,北疆的守将,长得眉宇堂堂,走出去,四壁生光。
有些大胆的仆役偶尔会问问丞相,将军今儿还来吗
丞相平时不太爱搭理人,只有谈到将军的时候会多说两句。他拢着两袖站在檐下看院子里仆人们跑来跑去,在树上系上红绸,掐丝珐琅的灯笼都撤走了,换上喜庆又略显俗气的红灯笼。
他的病和肩上的伤口一天天好起来,将军再也没有来过。他偶尔从将军门前经过,停车观望一会儿,便驱车离开了。
大婚的前一天夜里,丞相睡不着,他披着袍子在府中走动。仆人们仍紧锣密鼓地张罗各处,宴桌上铺着红绸子,一坛坛的窖酒摆在偏房中。
丞相抬手把一条红绫系在灯笼下的时候,花匠问他:“相爷,您还记挂着将军吗?”
“当然了,我忘不了他。”丞相给红绫打上一个漂亮的攒花结,“我做梦都想上他,我希望明天坐着花轿过来的也是他。”
花匠沉默了。
丞相抬头看着自己系上的花结,问:“请帖全都送出去了吗?”
“全都送出去了。”花匠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一张都没漏下。”
“你说他会来吗?”
“会来的。”
可能吧......可能吗?丞相歪着头笑了,他气色好了一些,眉梢难得飞上情意,眼里有潋滟的波光。
“不说他了,过来伺候我更衣,我想看看这驸马郎的喜袍,够不够我的身段。”
公主嫁到丞相府来的那天,是虞景明站在门前接的亲。虞景明穿着大红喜袍,团花如意,鸾凤和鸣。屋檐上正挑起一朵红云,这是红鸾福星,是祥瑞的征兆。
自从丞相知道虞景明“欺负”将军之后,就用浸着辣椒水的皮鞭把虞景明的后背抽得鲜血淋漓。完了再叫上游给他治好,治好了再抽,如此循环往复。
虞景明到现在后背上都是血淋淋的,上游不知道给他用了什么秘法,暂时解除了他的疼痛。
新人拜堂时,众宾客对坐鼓掌。丞相的父母不在帝都,于是只能是皇帝坐在上首。皇帝穿着明珠冕袍,掌印把着拂尘站在他旁边。
丞相在后堂,手里拿着一沓烫金请帖,一张一张翻看,与外头的人一一对应。花匠站在旁边略显紧张,因为那沓请帖里,势必少了一个人。
翻到最后,丞相坐在圈椅里,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往堂上扫视了一圈,颓然叹息:“他没有来。”
“会来的,指不定是准备什么东西,耽搁了一时半会儿呢。”花匠安慰,“没准儿晌午就来了,晌午来不了,那就黄昏的时候来。”
丞相摇了摇头,喝了一口茶水,抬头去看檐下红艳的灯笼。
为什么非要这么痛彻心扉呢
“我去将军府上一趟。”丞相忽地站起身,挥袖要出去。
“万万不可啊!”花匠忙上前阻止,“虞景明还在堂上,相爷你得看着点!再说万一等会儿将军来了,保不准要出什么幺蛾子!”
“相爷您就等一等罢,将军会来的,会来的......”
夜里,笙歌衰落下去,宾客都散了,月光照亮了天井,门前贴着大红双喜字,屋里点着小臂粗的红蜡烛。
花匠正在使唤下人打扫庭院,忽地听到有人敲门。
“谁这么半夜了还来,真没规矩。”
洞房内,虞景明退下了,丞相与公主议事。
“你打算什么时候让图甘达莫进攻?”公主甩掉头上的红盖头,拆掉了凤冠,缨钗金钏都洒在铜镜前。
丞相靠在屏风边,一边喝酒,拨弄着瓷瓶里的花,漫不经心地回答:“广陵王已经叛变了,你说,这日子还会远吗?左右不过三四天之后吧,再拖就没意思了。”
“你真的拿得下本宫的舅舅?图甘达莫是异族,不值得信任。”
“图甘达莫只管打北疆就行,你就安心等着吧,自己平时多想想,别问本官这么多问题。”丞相酒劲上了头,有些烦躁,他等到现在,将军一直没有来。
蓦然,外头有人匆匆行来,朗声禀报:“老爷,北疆守将翁渭侨,前来拜贺。”
☆、贪欢
公主猛然看向丞相,丞相惊了一瞬,一甩手摔开了手中的酒杯,屋中的烛火似乎摇晃一下,照得人恍恍惚惚。丞相推开门就跨出去,天井中月光清亮,却只有花匠一人站在台阶下,拱袖垂首。
“人呢?”丞相问,凉风吹散他些许酒气。
花匠忙回答:“翁将军差小的务必给老爷带句话......”
“我问你他人呢?!”丞相像是没听见花匠在说,吼了他一句,什么都顾不得了,振开袍袖要往外头走去。
花匠忽然在大声说道:“将军说,愿老爷余生平安,福泽无量!”
他的声音很大,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安稳如泰山。月色里漂浮着淡淡的桂花香气,丞相身形一震,蓦地攥紧了腰间那个珠玉锦囊,里面包着风干的桂花。
公主坐在房中,听到花匠的话,而后屋外一片安宁。促织在草丛里鸣叫,蜡烛散发着温暖的烟火气,窗下贴着的双喜窗花被风吹得哗啦啦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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