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故意很用力地推开童子房间的门,砰的一声像是在放炮仗。
然而这一声是无法把童子从床上催起来的,童子裹着小被子,只露一个头在外面。
童子刚进丞相府的大门时,还是一个灰头土脸的小难民,现在以大户人家的用度教养着,粉瓷脸面,像海外那些可人的娃娃。
“快起来快起来,再不起来我就告状了!”管家摇摇童子,然后去拉开降下的帘子,刷拉一声,刺眼的阳光正好照在童子脸上。
这下童子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从被子里伸出手来遮挡阳光,转了个身子伸懒腰。
管家在屋子里收拾,把童子读书时散落的纸笔一样一样摆放整齐;揭开香炉一看,见里面的香灰快积满了,提着香炉跨出去倒干净了才折回来。
回来时童子摇摇晃晃地从被窝里坐起来,头发蓬乱像刚刚逃难回来。他胡乱抹了抹脸,摸索着去拿自己的衣服来套上。
管家正急急忙忙地在往花瓶里插上时鲜的鲜花,一眼瞥到童子慢慢悠悠地穿衣服,而且还穿反了。
“哎呀祖宗。”管家放下花篮子,提着衣裾去纠正童子错误的穿衣手法。
管家手法娴熟地给童子穿戴整齐,腰带翻袖一丝不苟,等把衣领折好,婢女端着热水进来了。管家站在一旁伺候童子盥洗,完毕之后给他戴上点翠璎珞,那是丞相送给童子的,说可以保佑他福禄长寿。
等童子走进书房开始读诗经了,管家才绕到后院去看花木有没有修剪整齐。丞相命人在后院栽种了四季的鲜花,他说他要看到丞相府里的花常开不败。
去年有人送来一棵荔枝树,荔枝原生在岭南,移栽到北方来没过多久就枯死了,丞相惋惜了很久。
老花匠前几天刚刚辞职回乡养老去了,管家新找了一个年轻点的花匠,小伙子来自邯郸,身材高大,战时自愿去当了兵,战后又被放回来。
管家起初问你当兵的会种花吗?小伙子拍拍胸脯说祖上三代是花匠,在邯郸小有名气。
花匠会种花这一点倒是不假,他对各种珍稀名花的生活习性了如指掌,一出手就是妙手回春乾坤回转。但是花匠不会修理花木,刚来的时候管家吩咐他到了一定时间要给树木修剪枝条,花匠摸摸头犹豫了一下。答应下来。
管家这才知道花匠当时摸摸脑袋是什么意思,原来花匠除了种花,对修剪园木这种技术一无所知!
花匠坐在树上,手里拿着巨大的剪子,用力剪掉了一棵悬铃木的树枝。看得出来,花匠做事很认真,至少他会不辞辛苦地爬上树。
不过管家看其他地方,地上堆积着被剪碎的枝叶,那边一排冬青树坑坑洼洼。像管家这样爱整洁的人,看到这样的景象心里一万个不舒服。
“干什么!干什么!赶紧给我下来!”管家站在台阶上吆喝,提着衣裾两步跨下,甩袖指着花匠大声命令他立刻下来。
管家应该是很有风度很儒雅的读书人,但吼起人来丝毫不含糊,管家鼻梁上架着眼镜,温文尔雅的样子。
花匠从树上跳下来,看来是学过功夫的人,轻盈得像飞燕。花匠以前当过兵,当兵的没有点拳脚功夫,那怎么行。管家指着花匠的鼻子好一通训斥,当然,读书人骂人的时候也是措辞得体引经据典的。
花匠端正地站在管家面前听训,花匠身材比管家高,管家教训他的时候要垂着头。
管家训话的时候花匠从来都是虚心听讲,没有半点逾越,管家看他态度端正也从来不为难他,训完再警告一遍就走了。
“下次再让我看到你就没这么好运了。”管家临走前不忘回头再强调一遍,管家穿着绛紫长衫,环佩叮咚。
花匠咧着嘴笑,从战场上下来的人,笑起来都有落拓不羁的气息。花匠躬身送别了管家,望望管家步履匆匆的背影,说:“你总是喜欢说这句话。”
管家看看中庭的日晷,心想着该用午膳了,那童子估计早就饿慌了。
管家来到厨房,视察厨房的准备情况,两个厨娘正端着一盆黑糊糊的东西往外走,见管家来,抬眼觑了觑,连忙福礼。
管家闻见那黑糊糊的东西有一股不可名状的味道,皱了皱眉头,上下打量一番,也没有询问。管家一排排检查摆在外头的各种菜式,看那些切出来的瓜果蔬菜是否新鲜,管家一向对厨房不太放心,管家追求完美,吃食当然不能例外。
突然后厨传来辣子爆开的火辣声音,一股浓烈的花椒辛辣味扑面而来。管家猝不及防地咳嗽了两声,他知道后厨的厨师们肯定在做川菜了。管家掀开帘子走进后厨,一个大厨师握着长勺在翻搅锅内的各种香辛料,沸腾的油滋滋作响。他的徒弟,一个小厨师在给灶膛添加柴火,拿蒲扇扇风。
“都入夏了还做这么辛辣的菜,北方天气干燥,要上火。”管家往锅里望一眼,火红的辣子浸泡在金黄的热油中,看起来确实不错。
厨师说这是童子点名要吃的菜,管家说他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厨师说如果不做,童子要告诉丞相。
管家一时不知说什么话,这小崽子也就在丞相不在家的时候调皮一下子,虽说有时候任性一点,大部分时候还是很乖的。管家其实挺喜欢童子的,童子长得那么可爱,走路时蹦蹦跳跳,说话还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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