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山脚相遇,此后李疏衍一直走在他前面。霜降挣脱仇恨的泥沼,渡过世事的沧海,一路追逐遥不可及的背影,精疲力尽、伤痕累累,终于在山巅抓住了这人的衣角。
而李疏衍扭过头,愿意将往后的人生分他一半。
暖和的温度透过布料传递到霜降掌中,霜降双臂紧了紧,目光反而惊慌了。
“我在。”李疏衍反手抱住他,轻轻拍拍他的背,哄道:“我是真的。”
这样说着,李疏衍扬起头,轻轻地在霜降唇角落了一个吻。
有若倦鸟归巢、游子还乡,霜降空落落的心终于稳了下来,他一把抱紧了李疏衍,探手扣住他的头,毫无章法地、深深地吻下去,要把人吃了似的。
这吻技要了老命地差,俩人估计都没感受到什么“气喘吁吁、软若蜜糖、情迷意乱、下一步的暗示”,李疏衍耐心任他放肆了一会,还不见收敛,遂干脆利落地挣开了他的臂弯:“走不走了?”
霜降怀里一空,下意识捞了一下,好不容易忍住好些色令智昏的念头,总算分清了轻重缓急,轻咳一声道:“走,去旸谷。”
年龄五百好几的鸟,一路上笑得跟个傻子似的,好在李疏衍怀疑自己做了个错误决定之前霜降恢复了正常,在旸谷谷口一把拦住了李疏衍:“有人。”
他不拦李疏衍也感受到了气息,只是没在意,但既然小徒弟觉得有必要停一下,李疏衍就配合地停了一下。对方似乎比霜降还要弱上一点,并没有注意到谷外的气息,一身大红张扬地出了谷地,而后就和霜降打了个照面。
沙泽。
霜降二话不说,拔出鸣鸿就冲了上去,刀上滚滚火焰,刀场针对性地扣在沙泽身上,端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两人噼里乓啷一路滚进了旸谷,李疏衍双手背在身后溜溜达达跟着,像是个随小辈折腾的宽容长辈。
真正的长辈在扶桑树上一声轻叹:“年轻就是好啊。”
李疏衍颇为赞同地点点头,抬头,看见了曦华。
扶桑树上斑驳落影,李疏衍平静地看了他一会,拱手行礼,问道:“阁下是?”
“我叫曦华,”曦华道,“那个小鸟的爹。”
饶是李疏衍心境再平稳也错愕了一瞬,仰头道:“可霜降说……”
曦华道:“这事有点复杂,等过会我们慢慢说。你是谁?”
“在下李疏衍。”
“哦?扶桑跟我说过你,我听说霜降拜你为师了?”
李疏衍道:“是。”
曦华乐呵呵道:“你一个人类,何德何能做我儿子的师尊?”
语气倒是温和,语意却锋利,暗藏锋芒。李疏衍看了一眼霜降,他单方面殴打沙泽快接近尾声,遂平静道:“他是个好孩子,我能教他的的确不多。”
曦华惆怅叹口气:“别给他脸上贴金了,那小子被我惯坏了。”
李疏衍不说话,霜降终于把沙泽按在了地上,遥遥唤了一声:“李疏衍。”
曦华道:“他就这么直呼你大名?这么不尊师?”
李疏衍向霜降那边去,闻言无声弯了弯眼,一边走一边道:“何止,他还想欺师。”
曦华琢磨了一会,琢磨出点不妙来:“……什么玩意?你等会?”
墨知年睁开眼,看见陌生的庭院,院内有个锦衣的孩子蹲在池塘边,专注地看着池子里的锦鲤。
墨知年不动声色地站了一会,慢慢地忆起此处——是未被烧毁的墨家。
这里是他的记忆,那这孩子应当是当年的他。
“小孩,”有人在身后喊,墨知年扭头,看见红衣的青年倚在月门上,晃了晃手里提着的油纸袋,“面糖。”
孩子惊喜地应了一声,迈开小短腿倒腾到他身前,伸手去够。青年抬高了手不让他碰,一边恶劣地戏弄孩子,一边说:“看见这袋面糖了吗,我自己吃都不给你。”
墨知年有些意外地挑了眉——沙泽?
是了,在人间他是魔尊,当年他自墨家飞升,而后才为墨家惹来灭族的大祸。
原来他们是旧识,只是墨知年两世轮转,早把这一点早年的幼稚忘尽了,从未认出他来。
孩子蹦跶了一阵子,气喘吁吁停下来,歪着头想了一会,从怀里拿出来一个小金铃铛,奶声奶气说:“我跟你换换。”
沙泽气道:“好丑。”
孩子眨巴眨巴眼睛,委委屈屈说:“这是我第一次刻出的东西,你能不能别要求那么严格?”
墨知年简直不想承认这就是他,不敢置信心想沙泽竟然没掐死当年的自己?
沙泽不仅没掐死,反而还对着小孩挺好,听完了想了一会,蹲下来:“行,换。”
孩子伸手抓住他的衣领,拇指在他脖子上轻轻擦了一下,沙泽好像条件反射想把人掀出去,却又克制住了,眯着眼睛看着他。孩子毫无察觉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认认真真把他的领子整理好:“娘亲说衣领要翻翻好。”
一边说,一边还要抬起脸,露出一个小孩子才能有的甜美微笑。
墨知年真的看不下去了,觉得再待下去可能要自己上手去掐死自己,扭头就走。
他一步踏出,便离开了这段记忆,落脚踩进了现实里,踩进人间宿神峰,正站里。
“师兄,大门被推开,披着明黄外袍的青年裹着风雪迈步进门,“你看见我雕的的落花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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