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又泪眼朦胧的看着安珏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安珏看见她这副这样,心中也开始慢慢泛出了浓重的酸涩之感。
不由得想要开口安慰几句,谁知一出口就是:“云夫人……”
话刚出口,他就下意识的闭了嘴。
他心里非常明白这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有多伤人。
果然,一直在努力整理情绪的文悦夫人一听到这两个字,当场就直接崩溃了。
只见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安珏,一直想努力憋回去的眼泪瞬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急速的往下落。
但她却没顾得上抬手去擦,只是一边掉着眼泪一边颤声道:“你……你叫我什么?”
安珏自知失言,微垂了眼帘没有说话。
“我就知道!”文悦夫人又哭着一头扎进了平南侯的怀里,身体簌簌颤抖着,简直是声泪俱下:“从他跟着我们上了马车在路上一言不发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在怨我!怨我当年把他给弄丢了,让他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在外面漂泊了二十几年。怨我没能早些将他从外面找回来,怨我……怨我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对他尽过一天做母亲的责任……他在怨我,我知道的……”
话至了末,已然是泣不成声了。
对于她的声声哭诉,安珏无言以对,只能更深的垂下了眼帘,几乎连头也一起低了下去,目光空洞的看着面前的一小块桌面,像是默认了。
他不得不承认,先前骤然在临安王府听说了自己的身世时,心里浮上的情绪,除了怔然和感动之外,确实也还有那么一些对平南侯府的这一家人特别是安氏的怨恨。毕竟当年若不是因为她把自己给弄丢了,他也不会一个人在临安城里孤苦飘零那么久,更不会去祁耀经历那么一遭,最后落得个不得不以死明志的下场。
怨恨,没错,他是怨恨的。
因为在此之前,他一直都觉得自己生来就是那般低贱,那些被人欺骗,被人利用,被人踩在泥地里欺侮的不公平的事情都是他那样的身份之人会经历或者说是无法避免的,所以他当初虽然偶尔会在心里感慨命运的不公却还是坦然接受了自己所经历的一切。
可是直到今日他才发现,不是的,他并非出生低微,也不是生来低贱。
他也是出自钟鸣鼎食之家,是豪门世家子弟。
他本该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本该是一个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少年,本该娇生惯养,锦衣玉食的放在锦绣丛中按照所有勋贵子弟应有的模样长大。
然后成为一个胸怀天下,高风亮节的忠臣良将,或者是一个雄才大略,虚怀若谷的殿前名仕。
或许他还是会成为一个将军,可绝不会像以前那样是因为迫不得已没得选择才被硬生生的推上战场,成为一个赢得一场胜仗只为了活着回去向君主讨一句赞赏的杀人工具。
他本不该经历现在所经历的一切。
可就因为安氏的一念之差,不仅让他的童年时期只能生活在餐风露宿的凄风苦雨里,更是让他本该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时期只能活在一次次非人的严酷训练和必须要用尽全力才能挣得一丝生机的尸山血海里。
他又不是超脱世俗的圣人,怎么会不怨?又怎么可能不怨呢?
可是当他看着对面这个所谓的娘亲这副悲愧交加的模样,心中所有的怨恨却又仿佛在一瞬间全都消散无踪了,余下的,只有经年疑惑一朝解,多年夙愿一夕偿的悲喜交加和难言的酸涩之感。
“淮儿。”平南侯的眼角也有些湿润,一边安抚着怀里的发妻,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安珏,最后还是没忍住叫了他一声,脸上尽是恳求之色。
“哥哥。”一直不怎么说话的云渺也带着乞求之色眼含着泪花开了口,“娘亲她……她当年也不是故意要弄丢你的,她自己也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啊。”
“你有所不知,其实,其实这些年来她一直都是怏怏不乐郁郁寡欢的样子,心里总觉得对你不住,又怕我们担心,时常半夜惊醒了就一个人躲到角落里去悄悄的哭,我和爹爹都各自撞见了好多回……”
“渺儿!”文悦夫人突然出声喝止了她,“你说这些事情做什么!”
抬起头擦干了眼泪满怀愧疚的看着安珏柔声道:“你别听她胡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管怎么说,你愿意跟我们回这平南侯府,愿意承认自己是我和你爹爹的儿子,这就够了……够了……”
说到后来语气又已几近哽咽,实在说不下去了,只好又偏过头去,靠在平南侯的肩上去默默擦拭着眼泪。
“哥哥……”云渺又泪眼婆娑的喊了他一声。
“罢了,”安珏抬眸看着仍旧在暗自垂泪的文悦夫人,又在心里轻叹了一声,“想必这些年,她也是悔恨交加,日夜煎熬吧。”
迟疑了片刻,才轻声唤了一句:“母亲。”
文悦夫人浑身一僵,好半天才抬起头泪眼朦胧的朝他看了过去,弱弱的应了一声:“哎。”
应完又控制不住的扑进了自家夫君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我等这一声母亲……等了二十几年!二十几年啊!八千多个日日夜夜,就盼着这一天啊……”
安珏也被她嚎得十分动容,微红着眼眶又看向眼含热泪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平南侯,哑着嗓子唤了一句:“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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