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已有一段时日,内务又非最是擅长,甫一接手简直毫无头绪,难免有些磕磕碰碰,质疑之声随即而来——北辰胤虽广有战名,却从未料理过城内事务,再加客居在外多年,不禁让朝臣们怀疑皇太后用人的眼光。
竞技场的经营者富山高,虽无正式官职位,却长袖善舞在朝内左右逢源,更深得太后胞弟、逸云侯长孙佑达庇。北辰胤接管内务之后,他即刻携了奇珍异宝去王府打点关系,顺便也探探三王爷的虚实。他知道北辰胤没有家眷,也不喜欢炫耀攀比,因而没带半件珠宝首饰,而是投其所好收罗了一批古人字画。
他入府之后见着北辰胤,但觉着王府内的陈设简洁中透着风雅,暗自庆幸没有选错了礼物。他听闻过北辰胤的严厉,开口照例是一篇量身定做的恭维话,却说得分外小心,不着痕迹。北辰胤但是和颜听着,不时微微颔首,看不出同其他官员有何不同。叙话末了,富山高正要将礼物出手,北辰胤淡淡抛来一句:“本王久在边关,不习惯皇城中这些礼节。”竟不瞧一眼他奉上的卷轴,更不见府中一个下人上前来将字画接过。
富山高站在堂中,双手无处摆放,甚是尴尬。他在心里暗骂北辰胤不露声色的狡猾,脸上却陪着笑说:“这是草民特地寻来的。其间有一幅《丧乱贴》,据说是书圣王羲之仅存世上的真迹,草民眼拙,特地拿来给王爷鉴赏。”
北辰胤哂然道:“富老板说笑了——王羲之既未有其他真迹传世,左右无以比较,又怎么鉴赏得出。”
“……草民重金求得,总是一番心意。还请王爷给个面子。”
“噢?”北辰胤拉长了声音,凌厉的凤眼微微眯起,立时转换话题切入要害:“本王早听说竞技场收入颇丰,看来不假了。”
这个问题富山高被问过多次,他不慌不忙,说出屡试不爽的答案:“回三王爷的话,草民承蒙各位贝勒侯爷照顾,从来不敢忘恩——王爷一定也知晓,国库每年收税七百万两,皇城内税收便占四百五十万两,这其中,竞技场又占二百七十万两——草民苦心经营所得,不敢藏私,尽数献于朝廷。”
“然则你竞技场以训练斗者争夺圣源为由,向朝廷索要花费,也不少罢。”
富山高暗地里松了一口气,看来北辰胤不过是个普通角色,虽然不易蒙骗,却也仅仅是比常人看得再深远一些些罢了。他思及此处,面上不露分毫,仍是恭声答道:“以往先皇拨给竞技场的钱,不过每年八十万两,还常有剩余,草民都一一返还给朝廷。”
北辰胤满意地点头:“确实不多——本王听说富老板常借用地方兵力押送斗者入城,又或买卖壮丁以致耕民锐减——这些朝廷的损失,想必你都算在这八十万两里头了?”
富山高觉出不对来,硬着头皮答道:“这……即便加上这些,也不超过一百五十万两,远不到竞技场缴纳的数目。”
“比斗训练中屡有死伤,皆由朝廷出资安葬,抚恤家人,可有此事?”
“……王爷明察,竞技场买卖的多是无主孤儿,丧葬虽由朝廷操办,却并无出资抚恤家人的开销。”
“本王少时在宫中,还曾听闻有大臣以蓄养斗者为由,向朝廷讨要加俸,言辞振振,多半得偿所愿——此事富老板可有耳闻?”
听北辰胤步步紧逼,富山高早把原先轻慢之心抛到九霄云外,直急得冷汗涔涔,支吾道:“草民也曾听闻,实不知具体数目……”
“听富老板这般说来,竞技场实是劳民伤财之事,于朝廷有损无益。争夺圣源的斗者,若由朝廷直接甄选训练,省去许多关节,反倒容易得多。”
富山高听出这句话含义不善,大惊道:“三王爷,这、这、这……竞技场由来已久,草民只知道尽心讨……讨皇宫贵族们的喜欢。若,若是废了……”
“富老板”,北辰胤沉声打断他,站起来行至他背后。富山高不敢回头,只听北辰胤放缓声音道:“竞技场之去留,事关重大,本王做不得主,待太子登基后自有裁断。你小心做你的营生,无人与你为难——只是你要明白,北嵎并非没了你的竞技场便不行。日后你若再拿这两百七十万两税贡做文章,本王便要与你一一清算。”
这句话出口并不狠戾,却掷地有声不怒自威,富山高诚惶诚恐地诺了一声,也不敢久留,逃也似的出了天锡府。他日后行事果然收敛许多,再不敢用竞技场的缴税做筹码向朝廷索要特权。而在那之后,那些个对于北辰胤不能胜任的指责同牢骚,不论是光明正大或是偷偷摸摸,都在一夜之间奇妙地消弭殆尽。
长孙太后本想要束缚北辰胤才能的举动,反倒给了他掌握皇城内宫运转细要的绝佳机会,这是太后所始料未及的。此后自北辰禹驾崩直至北辰元凰登基的十二年间,北嵎一直维持着二王一后的权力分割局面,而不知从何时起,从未以一手遮天的权臣身份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的北辰胤,被冠上了“北嵎第一人”的称号,名惊四海。
长孙太后记得北辰禹曾说过,“朕身死之后,朝内必乱边关不稳,唯北辰胤有才治之”,也不曾忘记那令人胆战心惊的后半句:“……他会废去元凰,取而代之。”她虽因改立太子一事对北辰禹心生不满,却对丈夫一贯钦佩,对他所说的话更是深信不疑。再则北辰禹临终之际,心心念念的只有爱子,必然全心为元凰打算。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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