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子应声被撩开,探进来的不是妈妈温柔宠爱的脸,而是一个跟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一个女孩子,梳着丫髻,穿着大襟的烟紫红碎花起蓝底的褂子,衣襟边上用烟紫色绸布镶了一寸宽的边,里头又压了一道粉蓝色的韭菜边,削肩细腰,看着和气可亲又漂亮。只见她又喜又忧地说道:“菀小姐醒了?觉得身上还好吗?”又说:“怎么叫起妈妈来了?”
紫菀想,这个人是谁啊?怎么认识我,我却不认识她?又一想,也许是外婆的丫头吧,所以才穿这样的衣服梳这样的头。正要说话,忽然听见帐子外头一个男人的声音说话,问道:“可是你家小姐醒了?”
那个丫头放下帐子,回转身去,面对那人答道:“是,小姐醒了。”
男人又问:“好像是说话了,她说什么了?”像是有些担心的样子。
丫头道:“没说什么,只是在叫妈妈。”
那男人“唔”了一声,不言语了。
丫头小心问道:“姑爷,我服侍小姐穿衣起身可好?”
那男人道:“好。”顿了一顿,又说:“问一下你家小姐吧,是要起身还是要再躺一下。”
那丫头弯腰褰帐,又伸脸进来问道:“小姐,你是要起来还是再休息一下?”脸上的关切表露无疑,却又带着点担扰的神色。
紫菀透过帐子早把外头看得一清二楚,那男子是个身穿天青色长衫、留着辫子的前清人物,隔帐看影,听音辩形,应该是个年轻人。只是现在哪里还有年轻人剃头留辫子的?莫非是这个小镇太闭塞太封建,还有这样的遗老遗少在世?听说早十年前北大就有个著名的辜鸿铭教授,死留着辫子不肯剪,成为燕京一景,难道这里也有?就算是辜老先生,去世也有七八年了,这人怎么还这样顽固不化?
她心里在想着这人的辫子,就忘了回答丫头的问话,那丫头却以为她不好意思,放下帐子对辫子青年说道:“姑爷,小姐面薄,请姑爷先出去一下,等穿戴好了再请姑爷进来。婢子说话冒犯,请姑爷莫怪。”
辫子青年忙道:“不怪不怪,唤茶姐姐说得有理。小姐,那我先出去了。”说完朝帐子里的紫菀打了个千,才走了,回手还虚掩上了门。
紫菀见他古板多礼,心里想笑得要死,咬着嘴唇才忍住,笑意却在脸上显露了出来。
那丫头揭开帐子,见到她的笑脸,才放心地拍了拍胸口,说道:“小姐,你可把我们吓得不轻。整整躺了三天,不说不动,神智不清,连拜堂都是我和鹦哥两个搀着拜的。拜完了堂直接送进了新房,姑爷说小姐身体不适,把那些想闹房的人都赶走了。本来我和鹦哥还担心会闹得不成样子,怕小姐禁受不住。这下倒好了,少了这一场闹,省了多少事。小姐,你要起来吗?”
紫菀被她这一遍话说得莫名其妙,好像是她结婚了,结婚的时候却昏迷不醒。昏迷不醒还能拜堂结婚,可真够神的。哎呀不好,怎么自己结婚了却一点不知道?还拜什么堂,这么老式的婚礼谁要,妈妈都是在教堂结的婚,自己却要拜堂?夏阳呢?没经过自己同意就敢决定婚礼是西式还是中式?怎么妈妈也不管?便说:“妈妈呢?”
丫头一听她这么问,又皱起眉头说:“小姐,夫人过世十年了,可怜你还这么记着她。要是夫人在,能看到你出嫁……”
紫菀道:“胡说八道。”心想我妈好好的,哪里就死了,还死了十年?定是这丫头记错了,不知说的是什么人,想起她口口声声说“姑爷姑爷”的,不禁起了疑心,问道:“你姑爷是谁?”
那丫头惊诧莫名,道:“吴家三少爷啊,小姐。”叹口气又说:“也难怪你记不起,拜堂的时候你还根本就没醒过来。说起来还得怪老爷,大前天晚上屋里闯进一只狐狸,把小姐吓得当场就晕过去了。云姨娘就说把婚期延后,但老爷就是不同意,说乔家这么大的名声,怎么能做出这样出尔反尔的事。醒不转来?醒不转来也要嫁,叫两个丫头架着她上轿拜堂。他吴菊人吴三少爷不是要结这门亲吗?给他把新娘送去,我看他白欢喜。”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贴在紫菀耳朵边说完。
紫菀睁大眼睛看着那丫头,心想天下还有这样的父亲?又一想,天啦,吴三少爷吴菊人,那不就是我外公吗?忙问:“刚才出去那人,就是吴三少爷?”
那丫头掩嘴笑道:“可不就是。说起这吴姑爷还真是个好人,见你神智不清地嫁过来,一句话没有,连夜请大夫,又问又怎么回事。我和鹦哥说了狐狸受惊的事,他一点没怪老爷和小姐,只叫我们小心服侍。这两天夜里都是睡在外屋,我和鹦哥睡在脚榻上。”轻轻一笑,又说:“一天亲自要看小姐十几次,哪里都不去,只管守着。这样的姑爷,阿弥陀佛,可算让小姐得着了,一定是夫人在天上保佑小姐呢。”
紫菀想,早听我妈说外公对外婆好得不得了,原来都是真的。只是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她们都把我当成外婆了?外公又是这么年轻?要不我是在做梦?不自觉地摸了摸脸,顺手拨一拨头发,这一拨便抓了满满一手。摸着长发往下捋,竟是直深入被中,又压在身下。这头发难道长得没有个梢?
那丫头看她在理头发,便说道:“我怕小姐睡得不舒服,把头发都散开了。要不小姐你还是起来,我帮你梳头穿衣服,你躺了这么多天,身子也软了,起来吃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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