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净了些日子,忽然听得有人说,陶凡只怕要出事了。关隐达迟迟才听说这事,外面早说得有鼻子有眼。说是陶凡同舒培德之间不干净。谁都知道陶凡从不在家接待客人的,只有舒培德上他家去就像走亲戚。
关隐达没法将这事同陶凡说,只是干着急。他相信陶凡,知道这是谣言。但听凭谣言流传,只怕会影响陶凡的威信。
有封群众来信,注明陶凡同志亲启,并在“亲启”二字上打个着重号。关隐达便将这信送给陶凡。陶凡看看信封,说:“不管亲启不亲启,你先看吧。”
关隐达打开一看,脑子嗡嗡地响。这是封署名“老同志” 的匿名信,批评陶凡贪污受贿,让过去信任他的老干部们痛心。信中说他当地委书记几年,业绩不错,群众有目共睹,但他私欲太重,不洁身自好,终究会沦为历史的罪人。措辞严厉,说是批评,其实是咒骂。
关隐达本不想把这信交给陶凡,怕他难受。可是陶凡见他半天没过去回话,竟跑来问他:“小关,那信讲了什么重要事?”
“胡说八道!”关隐达把信给了陶凡,就随他去了办公室。
陶凡看完信,笑道:“你相信吗?”
关隐达说:“没人相信的。”
陶凡说:“说明有人开始弄名堂了。让他们弄去吧。舒培德就送我个砚台,我很喜欢。就算上面来人调查,我会如实汇报,但不会退回去。哪怕它是个文物,我想也值不了几千块钱。”
关隐达说:“陶书记您不问,我根本就不想把这信给您看。这种信,您不值得看的。”
陶凡笑了起来,说:“小关,你越来越会当秘书了。我哪天被你卖掉了,还要帮着你数钱。”
关隐达不好意思,说:“您的事够多的了,哪有心思为这些劳神?不过这位老干部自己也许没有恶意,只是听信了外面谣言,就义愤起来。我建议,您不要管这些。”
陶凡叹道:“我是不会管的。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只可怜真相大白之前,会伤了某些老同志的感情。也顾不得了。”
这事儿在西州传了些日子,终究没什么响动。人们就渐渐没了兴趣,懒得再去c心。
八
每隔段时间,又会听到传闻:这次陶凡真的要调到省里去了。不是说他去当副省他会当组织部长。
有些人眼里,陶凡怎么看怎么是大干部的气象。他的相貌、神情、步态、腔调等等,人们都喜欢琢磨。有人甚至说他龙行虎步,大气磅礴,沉默寡言,威风凛凛,这简直是帝王之相了。
可是陶凡仍在西州地委大院里踱方步。外界的议论不知他是否知道,关隐达是不会把这些话告诉他的。哪些事情该报告陶凡,哪些事情该装聋作哑,关隐达很清楚。官场很多细微之处都说不出个道理,全在一个“悟”字。关隐达偏是个悟性高的人。
外面的各种传闻,关隐达自然听得见。他知道有时是无中生有,有时却是事出有因。比方有回省委书记来西州调研,同陶凡单独长谈了一次,就有人说他马上要升官了。其实没这回事。陶凡就某项工作发表了署名文章,又有人说陶凡马上要走了,上面已经在造舆论了。也没这回事。
有知情的,就在陶凡面前抱不平,说上面用人怎么不讲原则?甚至说陶书记您就知道干实事,也不上去跑跑。这些人本是拍马p的,陶凡却很不给面子,说:“官帽子都是送礼来的?我这地委书记不也是送礼送来的?你们头上都有顶官帽子,你们给我送了多少? ”
很难有人能看出陶凡的内心。有回,陶凡正在庭院里写字,关隐达去了。他凑过去一看,见陶凡写的竟是陆游一首词:
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
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州!
关隐达微微一怔:陶凡感叹自己要身老西州了。他猜想陶凡内心肯定苦不堪言,却不能向任何人倾诉。凭陶凡的个性,就是在夫人面前也不会诉苦的。他只好写写陆游的词,暗自宣泄一下。
关隐达看出了陶凡的内心,感觉就不太自然。他点着头,欣赏陶凡的书法。他本来觉得陶凡的草书不如行书和楷书,却只是说好。陶凡摇头叹道:“唉,好什么?老了!”陶凡那落寞的样子,分明不是在说书法。他怕关隐达看出自己的心情,马上又朗笑几声。笑罢,想随意写几个字。默然片刻,写的却是:“神龟虽寿,犹有竟时”。他原想显得放达些,可是此等情状,这两句诗不过是对生命的无奈而已。
陶凡埋头写字时,关隐达突然发现他的头发已经白了。他本是看着陶凡的头发慢慢白起来的,今天竟感觉这满头白雪是一夜间落下的。日子过得真快,陶凡在地委书记任上一晃就是三年。陶陶大学都快毕业了。关隐达同陶陶早就偷偷儿相爱了,却一直没同陶凡夫妇正式谈过。陶陶不让关隐达泄露消息,要由她自己同父母去讲。其实陶凡和林姨早看出了,只是装傻。
这年春上,又传说陶凡要调走了。人们看出了迹象:关隐达被派到下面任县委副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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