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吃相,可与身上的官袍实在反差太大了。程名振登时傻了眼睛,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前打招呼。此人的身影刚才在李渊面前晃动过,好像说话的分量还挺重。但行为举止却像个土财主,根本看不出丝毫朝廷肱骨的风度来。
你等很长时间了么要不要也来一点儿喝完了茶,这名高官也发现了身穿御赐锦袍的程名振,端起面前的点心盘子,笑呵呵地推让。
不了,末将进宫之前,已经吃过了,大人请慢用程名振摆摆手,笑着回应。
来人点点头,继续冲着桌上的点心努力。直到彻底干掉了一整盘,才喘了口气,端起茶水,一边牛饮,一边问道:怎么称呼,你是小程将军么
末将程名振,见过大人程名振上前做了个揖,以下属之礼自我介绍。
我也觉得应该是你么陛下刚刚还提起过你来人放下茶盏,起身还了个半揖。我是武士矱,也算你的半个长辈吧别多礼了,坐下说话
程名振愕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看了看这位李渊面前的宠臣,然后小心翼翼地找了个绣墩坐正身体。此人是王二毛妻子的族叔,当初破了家资助李渊起兵的如今官居工部尚书,爵列应国公,居然长了幅粗鄙的武夫模样
没想到吧仿佛猜出程名振会有如此表情,武士矱得意洋洋,武某当年也是刀头上打过滚的,自然不喜欢文绉绉的说话。你今天来得不巧,估计还得等上一会儿。陛下跟宋国公正北边的事情闹心呢,一时半会儿腾不出时间来见你。
晚辈不着急,可以慢慢等既然对方是王二毛妻子的族叔,程名振少不得说话时带上晚辈的语气。
等烦了就闭着眼睛眯一会儿。没人会多事,为此你。武士矱笑了笑,低声交代。这次陛下找你来,估计主要是问如何安抚河北各郡的事情。你不必太小心,实话实说就好。至于最后的决策,自然几位大人来做
嗯,多谢前辈提醒程名振拱了拱手,非常礼貌的回应。如果他所料没差的话,昨天王二毛所提醒的那些话,十有也是这位武大人交代过的。平白受了人家的照顾,对人礼貌些也是应该。
说着话,武士矱已经喝光了一整壶茶水。拍拍手,站了起来,我是接着尿遁出来放风的,没时间跟多你说了。从中午饿到现在,宋国公他们都是文官,挺得住,我这武夫肚皮可挺不住。吃完了我得赶紧回去,免得一会陛下注意到我
说罢,推开屋门,风风火火地又向议事的小宫殿冲了过去。
素来闻听人说李渊对待底下臣子宽厚,程名振却不清楚宽厚到什么地步。如今看了武士矱的表现,心里边终于有了一个直观印象。凭着多年来再江湖上打滚练出 来的眼力,他确信武士矱刚才的随意不是装出来的。而是一种长时间轻松生活养成的习惯,这种习惯,除了以君臣之间互相信任为基础外,不可能来源于其他途径。
这可比当年程名振自己在窦建德麾下时从容多了。想起自己当年在窦建德那里如履薄冰,却最终还是与对方反目成仇的往事,他就忍不住摇头苦笑。当时,屡屡 遭受暗算的他,早已不知道什么叫信任。而同样在阴谋中日日打滚的窦建德,恐怕也早忘记了坦诚相见是什么滋味。他们就像两只警惕的刺猬,笑呵呵地彼此靠近, 尽量都装作非常和善,但最后,那无形的尖刺还是刺进了对方的身体,鲜血淋漓。
这就是绿林。
可以说,在推翻大隋的过程中,南北绿林道的众豪杰们,居功至伟。但南北绿林道的江湖豪杰们,却无论如何建立不起来一个像李唐这样的秩序。李密不能,窦建德也不能。他们身上,都不乏砸烂的勇气和力量。但新的秩序到底该是什么样子,他们却谁也不清楚。
所以,殷秋他们注定要绝望。而作为目睹了整个破坏和覆灭过程的程名振们,注定要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两眼迷茫,心中充满了惭愧与负疚。
想起殷秋当日的问话,程名振又轻轻叹了口气。李唐和杨隋之间的区别还是有的,虽然表面看起来不那么明显。至少,通过今天的见闻,他清楚地感觉到了大唐 的简朴与生机。当年他刚刚做了馆陶县兵曹,就有人成吊成吊的将钱往他家里送。而他虽然痛恨贪官污吏,收起来却怡然自得。如今,李渊身边的亲信太监头目,居 然会把塞进袖子里的金锭还回来,并且清楚地告诉他,朝廷的规矩严,不敢带头触犯。
这就是差别,一个贪腐横行的国度,任何政令在下达到百姓头上时,都可能因为官员们的上下其手而变了味儿。到头来,民怨越积越深,百姓对朝廷彻底失去了 信任。想要挽回,难比登天。而一个相对廉洁健康的国度里,哪怕暂时遇到些困难,百姓们看到父母官也跟自己在同甘共苦,定然会齐心协力。只要上下齐心,任何 危机都不会太难渡过。
乱七八糟地想着心事,不知不觉间,外边的天色就黑了下来。姓郑的太监给御书房送去了晚餐,安排李渊君臣进膳。片刻后,又奉命给程名振这边端来了一份,命人摆在桌上,笑着说道:陛下让你先吃一些。我估计晚饭之后,马上就可以召见你了。
多谢陛下。敢问郑公公,可以北边的事情很麻烦么通过一下午的近距离观察,程名振心里也不像先前那般忐忑,先向御书房方向遥遥施了一礼,然后笑着问道。
按理,咱家不该多嘴郑姓太监向外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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