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乍见男子衣冠,心中一惊,这才失了手。却不知是齐王殿下在此。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绛雪正待发作,却被长流一个眼神相阻,遂只能狠狠瞪着那丫鬟。和风忙取了帕子替长流擦拭。王兰仿佛才听见这边动静,上前息事宁人道:“此处素来只许女眷涉足,又兼之光线昏暗,下人未曾识得殿下金面,多有得罪。殿下雅量勿怪。殿下若不嫌弃,臣女倒有几件旧衫可供殿下替换。还请随我来。” 王兰比长流年长几岁,取从前旧衫给她倒也让人挑不出错来。
原本如果太女不在场,长流完全可以自持身份借此退席。可太女偏偏显得兴致十分高昂,对众人笑道:“虚惊一场,大家还请坐吧。”
长流被带到王兰闺房。因着上次的教训,和风与绛雪皆十分警觉,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王兰命人取了衣衫,退到外间相候。不刻便见长流换了一身寻常水绿衣裙从屏风后转出。和风心细如发,见长流裙裾下摆有一处不甚平整,便轻唤道:“殿下稍等。”遂跪下替她整理。长流便站着任她动作。
王兰见长流换下亲王服制,一身素淡衣裙,却越发显得容颜清丽举止雍容,不由心中一阵失落,也越发摸不清她的路数。按说她身份高贵,平日又养尊处优,方才当众出了这样大的丑,该当大怒才是。这位殿下却一直不动声色。若说她软弱可欺,却也不像。王兰却不知道,长流前世在玳国为后,比这厉害一万倍的宫斗手段她都见过,何曾将此等小事放在眼中。何况她方才还是暗中避了一避的,那盆水大部分泼在了地上,少数落在她身上只打湿了外袍,并未浸透里衣。唯一叫长流不甚痛快的是穿着一位莫名其妙便来挑衅的女子的旧衫,因而她此刻想的是回府之后要好生沐浴一番。按长流所想,王兰既然看上了江淮,更该讨好自己这个上司才对,何以一上来便做此无聊举动,自毁前程。
韩毓不善饮酒,盛情难却之下破例连饮两杯,便觉头脑有些昏沉,趁着众人暂且放过他转而去灌他人之际逃席出来。
清风揽月栀子飘香,满天星斗摇落水中。水汽湿润了栀子花香,沁入肺腑灵窍,让他顿觉心神被这清凉水汽洗过一般,透亮了些许。
韩毓在晚风中站立片刻,一转头,看见石桥边沿上坐了一个戴冠少年,低着头在读书。便理所当然地料想对方同自己一样,乃是进京赶考的举子,且跟自己一样不甚酒力,才在此处躲清静。心下不由生出两分亲切之意,开口道:“今日方才考完,这位兄台还如此用功,实属难得。”
韩毓的父亲现任光禄寺少卿,任光禄寺卿的王素和是其父的顶头上司。韩毓在乡试中中了第一名解元,又在众举子中颇有才名,蟾宫折桂的呼声极高。今日乃是春闱会试的最后一场,王家便邀请了他与一众举子前来庆祝,拉拢之意颇为明显。
韩毓见那少年抬起头来,头顶灯笼的朦胧光华晕染在他清丽绝伦的容颜上。清风拂过他的衣褶,如脚下水纹一般微微漾开。一瞬间,韩毓几疑眼前少年是栀子花精化作的人形,而自己却是惊扰他的凡夫俗子。
为掩饰唐突,韩毓忙道:“在读什么书?”
长流将书皮竖起来,好整以暇地观察着面前头戴飘巾身穿白襕的少年的表情。
封皮上四个醒目大字——《玉面神剑》。
本以为面前之人是今科举子,必然不屑。不料,他遂笑道:“此书言辞通达,人物鲜明,颇为耐读。”
其实长流实属挂羊头卖狗肉,根本不知道《玉面神剑》写的什么。她将从明鉴处坑蒙拐骗得来的内功心法、枪诀剑谱之类,都遣了江淮叫人重新装了书皮封面。江淮当时正沉迷此类侠客传记,便让人包了这些坑爹的书皮,还道颇为应景。幸亏长流位尊,只要不堂而皇之拿到宫里头那些鸿儒面前去读,倒也不算出格,也就随它去了。
长流闻言不由细看他。但觉此人一身被书香熏染出来的气韵,难得的是既无八股迂腐习气,又未曾如楼凤棠一般沾染上官场精明。
“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韩毓。”
长流心中一动,问道:“可是字肃卿?”
“正是不才在下。”韩毓的诗词在举子之间也有传诵,因而对方听过他的名字倒也寻常。
长流遂道:“你现下意气风发,不日殿试更可一飞冲天。但日后若是受到挫折,切不可一蹶不振失了志气。须知塞翁失马的道理。”此人前世在殿试之时被庆帝钦点为探花郎。春衫少年,跨马游街,足fēng_liú。当真应了那句“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后来庆帝又因他年少俊美,择为随波的驸马。却不料变故横生,韩毓卷入科场舞弊案,以莫须有的罪名被夺了功名。一夕之间,金榜题名、洞房花烛皆化作昔日泡影。连番打击之下,韩毓整日混迹青楼酒肆,将满腹才华都换了烟花词作,就此明珠蒙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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