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尚易知道她家境不好,但仍被她这一笑给激到了。他现在是感觉到了,虞连翘这人其实并不好相处,看似温和,离得近了,一身的刺就全现出来了。“你们这些人”,他是什么人,她会了解?
虞连翘觑了觑他的脸色,知道自己可能话说过火了,于是讪讪地问:“我惹你不高兴啦?”
谢尚易无奈地笑笑:“你是不是一直这样?”
虞连翘不解:“我怎样?”
“对人又戒备,又深存偏见。”
虞连翘听了一愣,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无言以对。现在的自己竟是这样?也许真是的。这四五年里,变故频生,她几乎没有时间,停下来去想一想自己。
两人都沉默着,继续往前走。冬天的夜晚,地面因为前些天的雨水还有些湿漉漉的。黄澄澄的路灯灯光,映照着坑洼里的积水,还有两枚拖得长长的人影,偶有行人经过身旁,也是匆匆忙忙。
急景凋年。虞连翘看得心惊,近来好几次都是这样。一闪念,心头就空空的,那将人吞噬殆尽的荒凉感在年关将近的气氛里出没得特别频繁。
虞连翘向谢尚易道:“你饿不饿?我请你吃饭!谢谢你这两天做我司机,载我赶来赶去。”
她带他去的店,就在附近。因为声名在外,即使年下,小小店堂也坐满了人。他们俩只好爬到小阁楼上去。
“你也知道这里?”谢尚易坐下后问。
虞连翘笑道:“我也是复兴中学的,我们是校友。”
谢尚易张嘴不敢置信,“不会吧!我怎么从来没见到你?”
虞连翘说:“你高三对吧?我前年毕业的,比你高两届。”
“你比我高两届?怎么可能!”谢尚易不信。
虞连翘说:“怎么不可能,我读大二了。”
“真的?你在哪?读什么专业?”
“汉语言文学,”虞连翘笑道,“也就是中文啦,在霖大。”说到学校,她声音低了下来。霖州大学不是多好的学校,原先是一个经贸类的学院,前几年市里顺应教育部搞综合性大学,就将几所院校合并成了霖州大学。
说话间,食物送来了,谢尚易要的牛肉面和虞连翘的鱼丸羹,另有一碟羊肉串。
谢尚易问服务生:“弄错了吧?我们没点肉串。”
“没弄错,是老板让送来的。”服务生说完,端着餐盘到另一桌去了。
谢尚易看着虞连翘,摇头感叹:“女生长得美,真是有好处,随随便便吃个饭都是特别待遇。”
虞连翘笑着解释:“你看到这店的招牌了没?它是清真的,霖州回民少,我又是老熟客,他不照顾我,照顾谁。”
“我还有多少惊要吃啊!你先告诉我。”谢尚易说。
这顿饭吃得挺轻松,他问了她许多民族传统上的事,两个人又聊了许多学校里的趣事。之前小小风波掀起的抑郁和纷乱,被一顿美味愉快的晚餐终结了。
原本这一天就将这样过去了。不曾想,最后还生出了一桩事来。
虞连翘遇到了一个人,一个她不时想起,却始终没有准备好要见的人。
从阁层下来的木楼梯很窄,她在上,他在下,真正是狭路相逢。
自迈下第一级楼梯,虞连翘就看见他了,想来他也是。
这样一步步地迎面逼近彼此,好似往日的爱与怨纷纷拔出了剑,决战在即。虞连翘心里一片慌乱,她以为自己会撒腿跑掉,她以为自己要哭了,喉间发涩快要尖叫出来。
然而她都没有。近至咫尺时,虞连翘站定,只对面前的年轻男人说了一声:“你好,李想。”
虞连翘曾幻想过许多遍,许多种他们重逢的情景。
如果再见到他,她要怎样?要为自己辩白吗?向他解释?或者质问他——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要冤枉我?也许一言不发,从此陌路。
有一天,他会明白她的委屈吗?会体谅到她的无奈吗?她想过很多。
若他日与你重逢,我该如何向你问候?以沉默,以眼泪。
百结柔肠,怨尤无端。她能说些什么?
可现在真的见到了,她却只对他说了一句最最平淡的话,就像问候一个最最陌生的人。
脸上是不是还有一丝微笑?虞连翘自己也不知道,她非常木然地侧过身体,准备与他擦肩而过。
谢尚易走在她前面,听到她与人打招呼,便转过身来。虞连翘以为就这样过去了,可没想到自己刚踏出一脚,就被李想拽住了手臂。谢尚易见她脚上一晃,整个人往后仰,连忙也伸手去扶她。
就这样,狭窄的楼梯上,李想与谢尚易各拉着她一边的手臂。
“真的是你!” 李想没料到自己一回来,就遇见了虞连翘。他死死地望住她,语气不轻亦不重:“虞连翘,你不介绍一下吗?”
“让我走。”虞连翘试图从他手中挣脱,却被他捏得更紧,她又说:“让我走,好不好?”
李想轻笑着,他分不清是在与她较劲,还是与自己较劲。
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又有人跑上了楼梯。是一个女孩,显然是冲着李想来的。在见到虞连翘时怔了一下,笑着说:“连翘?真巧!”
虞连翘也笑,说:“金菁,好久不见。”
这一刻的气氛比之前更为糟糕,虞连翘能感觉到李想的手松了一下。她转头看着他,低声说:“让我走吧,李想,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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