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过的头发白了大半,还有几缕没梳进发髻里,就这么垂在额头上,希瑞尔的母亲才不会这样。
这老太婆双眼无神,眼神游移,视线一次次穿过希瑞尔落在别处,仿佛不愿看他似的。他的母亲怎么会躲避儿子的目光?
“滚开!”他吼道,“要想欺骗我,至少找个更像的人来!”
仆人们从门外涌了进来,老太婆终于迟钝地意识到了他的意思,脸上浮现出一层怒气。她愠怒道:“我就是你母亲!”
希瑞尔想驳斥这等谎言,只是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仆已经将快要翻到地上的希瑞尔提了起来,重新摁回床上。门被打得更开,希瑞尔得以看到外面的墙壁,还有门外延伸出去的走廊。这场面让他心中一动,隐隐觉得熟悉。
希瑞尔的目光扫过整个房间,从有些陈旧天花板上的花纹到那个别致的衣柜,再到窗外的院落,那里的雕像与记忆中重合了。灵光闪过,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在哪里,祖宅。
这里远离都城,位于某个乡下地方,父亲的父亲发迹起来的时候,他们便搬进了都城,离开了这里。希瑞尔只在这里住过几年,那时候他还小,他的父亲则因为仕途受挫,不得不暂时回到这里躲避风头。等他们离开这儿的时候,全家上下,包括仆人在内,全都欢欣鼓舞。
这儿与都城的繁华程度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破败,偏僻,几乎是个流放之地。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希瑞尔在父亲的老宅里,那么他便不是被敌人俘虏,而眼前的人真的有可能是他的母亲。无数问题冲入了他的脑袋,快要把隐隐作痛的脑子挤爆了。不祥的预感在表层意识底下游荡,仿佛海面下正体不明的巨大阴影,而比起思考它是什么,愤怒要轻松许多。
“我被流放了?”他怒气冲冲地质问,“为什么?这不是立下功勋的将军应得的待遇!”
谈话开始以来第一次,母亲抬头看向他。
“立下功勋?”她尖锐地说,“过去几百年,埃瑞安都不曾输得这么惨。”
她的目光和语气一样尖利,那让这个憔悴的老太婆再次有了一点点过去的影子。
未尝败绩的希瑞尔将军,输给了异种。
前将军的脸皮火辣辣地发痛,像挨了沉重的耳光。他脑中反反复复地播放起失去意识以前的画面,想象爆炸后会发生的事情。那些士兵输给了异种吗?太没用了!然而他也必须对此负责。希瑞尔不该去碰那个仪表盘,那造成了爆炸和指挥官的缺席。承认失误的感觉糟糕透顶,哪怕只在自己脑中,哪怕只对自己。
他的敌人必将击掌大笑,他的失误会让家族蒙羞。谁会接替他?希望是李斯特,千万别是诺曼。
“谁是顶替者?”希瑞尔咬住了牙齿,好半晌才艰难地问,“那个最后带来胜利的人,是谁?”
“没有。”他的母亲说,再度恢复了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没人接替?”希瑞尔不解道,“不可能,如果我缺席……”
“没有打赢。”母亲干瘪地说,“埃瑞安没有赢。”
希瑞尔再度弹跳起来,仆人们七手八脚地将他按住。“你在说什么?!”他情绪激动地喊道,“埃瑞安帝国的军队不可能输!那只是一点点异种而已!”
“我们没有输,只是没有赢。”老太婆叹了口气,“已经休战了。”
“……什么意思?”希瑞尔机械地问,太过困惑以至于丢失了表情。
他本以为战争结束是早已获胜的意思,希瑞尔还以为“十多年前”这个字眼已经是最大的意外,未曾想到这句话中还藏着如此惊天动地的信息。每一场战争都该有个结果,要么赢(本该十拿九稳)要么输(万万分之一见鬼的可能),但是休战?人类怎么可能和异种握手言和!
“十几年能发生很多事情。”母亲回答,“你好好休息。”
她转过身,看上去已经失去了谈话的耐心。
希瑞尔不敢相信她就这么丢下他走了,留下刚刚醒来的儿子,有着十多年时间的空白。她仁慈地留下了几个仆从,从他们口中,希瑞尔问出了这些年发生的大事。
他几乎后悔自己开了口。
缺席的十多年时光被压缩在一番谈话当中,高度浓缩的坏消息像一颗子弹,穿透了希瑞尔的脑袋。他说了无数次“不可能”,质疑咒骂了无数声,然而每一个仆人都给出一样的答案。他失败之后便再无战火,围剿变成对峙,对峙变成合作,其中还夹杂着荒诞不经的消息。希瑞尔呲目欲裂,他被徒然扔进间隔十几年的世界,而其中的剧变仿佛过了几百年。
这世界太过怪异,没有一句话能让人相信。
希瑞尔命令仆人重复一遍,再重复一遍,几十遍,那些怪诞的词句没有一点改变。“够了!”他喊道,打断了又一次述说,命令他们去找他的父亲。他母亲的话不一定是对的,女人和仆人知道些什么?必定有重要的内情不为人知,他必须见一见父亲。
他的要求没被立刻执行,在被丢弃在这里之后,他不再是那个令行禁止的将军。希瑞尔必须将他的命令重复上无数次,最后用绝食当要挟,好不容易才得到一个模棱两可的消息。两天之后,他见到了父亲,退休高官奥格登看上去和过去一样高大,虽然衰老,却威严不减。
“你有什么事?”他说,握着手杖。
没有一句寒暄,老奥格登就这么直截了当地开了口,仿佛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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