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1)
我在一旁陪着老人伤感。自我认识荣妈至今,我还没有见过她如此肝肠寸断的哭泣。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渐渐止住了哭声,沙着嗓子告诉了我一个悲惨的事实:毕福死了!
那个秋雨中为我撑着一顶油布伞的毕福走了,留给了我一个永远敦厚结实的背影。
我没有眼泪,只有无穷无尽的悲伤,像无底深渊,似潇潇秋雨,绵绵不绝。
就在这座嶙峋的假山之巅,正当我在与罗伯特为不能出卖周家龙凤椅而据理力争的那个下午,这里却酝酿了一幕惨剧,毕福从假山顶上摔了下来,死于非命。
因为小闰即将临产,这几天的毕福一直不在周家,终日围绕在小闰的床边,严密观察着她的各种反应。连荣妈也整日坐卧不安,摩拳擦掌,再三关照毕福做好接生时的准备,如果小闰一有风吹草动,马上派人通知她。
可是,小闰临产期已过,却迟迟没有动静,老实的毕福围着小闰团团转,却不知如何是好。
毕福的父亲毕显贵提醒他,应该祭拜龙凤椅,让龙凤椅保佑孩子顺利降生。毕福觉得是个好主意。于是,次日下午他便返回了周家,准备先把龙凤椅保养一遍,再行祭拜。
当他虔诚地来到汝佳少爷的房里时,发现龙凤椅已不翼而飞!
他寻思着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于是,毕福瞒着所有人,不动声色地寻遍了周家所有房间,也不见龙凤椅的踪影。
此时,细心的荣妈刚伺候完老爷躺下,正在窗台边浇花,看见毕福只向房内探了一下头,行踪诡秘,便好奇地一路尾随他,来到了后园。
荣妈莫名其妙地跟着毕福在后园转了一圈,最后来到了假山边。
她有些不耐烦了,不知毕福不好好地呆在小闰身边,跑到周家转一圈究竟想干什么。
正待她张口想把毕福喊住,这时,从假山顶上却传出了激烈的争吵,她和不远处半山腰上的毕福同时停了下来。
“周少爷,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别把我们弟兄当猴耍,告诉你,狗急了还要跳墙呢!哼!”
一个恶狠狠的陌生声音压低着嗓子威胁着周汝佳,声音虽轻,却透着一种危险的味道。
山底下的荣妈吃了一惊,少爷昨天刚从上海回来,一直闷在房里,没见他出去过呀,怎会把这么凶狠狠的外人引了进来?
这时,山顶上传来了周汝佳气急败坏的怒吼。
“给我闭嘴!不要用这种口气跟我讲话!本少爷哪会赖这几个臭钱?再宽限几天,我一定还你!”
“周少爷,可不是我不讲情面,都宽限你这么些日子了!你们周家财大气chu,这么几个赌债钱还拿不出来吗?”
“不是早跟你说过近来生意不好做嘛!”
“那我可管不了那么多,我只想要回我的钱!你总不会逼我把这件事捅到周老爷那里去吧?”
“你敢!告诉你,等本少爷手上的货一出,就马上会有大笔的钱进账,你就等着收你的臭钱吧!”
“此话当真?”陌生的声音还是将信将疑。
“你放心吧,货已经到了上海,卖主正等着呢,确保万无一失,我还等着这笔钱翻本呢!”
山顶上没有了声响,陌生人好像在考虑周汝佳的话是否可信。
“那好吧,周少爷,我就再信你最后一回,过几天我再来,到时候钱还拿不出来的话,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你怎么这么口罗嗦,就这么定了,快回去吧。”周汝佳的口气显得极为不耐烦。
于是,陌生人便走下了假山,底下的毕福和荣妈都闪到了一边,睁着眼看着这个流里流气、嘴里叼着香烟,一副地痞打扮的讨债人扬长而去。
这时的荣妈已经吓得腿都软了,这个不争气的少爷一定是欠下了不少赌债,得赶紧告诉毕福不能让老爷知道。
只一眨眼的功夫,毕福却不见了。荣妈正独自纳闷,毕福说话了,声音是从假山顶上的水云亭里传来的。
“少爷,您是不是把龙凤椅给卖了?”
周汝佳一愣,没想到自己的秘密居然被毕福一眼识破。
“你在监视我?”
“没有,少爷,我只是偶尔听到了你们的谈话。告诉我,少爷,您说的货是不是就是龙凤椅?我在您房里没有看见,它们是不是被您运到了上海?”
周汝佳围着毕福兜了一圈,说道:“嘿,你的木头脑袋转得还蛮灵快的嘛!老实告诉你,是这么回事,那又怎么样?你管得着吗?”
毕福这下可真的急了,他跺了一下脚,说道:“少爷啊!您可真糊涂!龙凤椅是祖传宝贝,是老爷的x命啊,您怎么可以随便就卖了它们呢?”
“得得得,轮不到你来跟我说这一套花里胡哨的大道理,龙凤椅既然已经传到我的手里,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连老爷也管不着!”
“您错了,少爷,作为龙凤椅的继承人,你更应该好好保护它们,让它们永远地传下去,这样才对得起周家的祖宗。”
“呵,本少爷轮得到你来教训我吗?告诉你,我这辈子都被龙凤椅害了,龙凤椅从来没有保佑过我,所以我恨它们,我就是要把它们卖掉!”
周汝佳咬牙切齿地对着毕福吼道。
这时,远处的天空中翻滚的浓云像大鸟的魔爪一般黑压压地顷刻而至,周家后园顿时被一片y沉低密的乌云覆盖,裹挟着一种危险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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