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向她招招手,温和道:“我也是别人吗?”
安阳不知何故,横竖她这副身体也算是她的女儿,总不会杀了她,她沿着汤池的池壁走了几步,仰首望着她温和的眼眸,她没有感受到恶意,便笑道:“你说不算,那便不算。”
“你倒真是听话。”女帝微微俯身,蹲下来,身后的裙摆逶迤而落,光线下裙摆上的丝线折射出十分美妙的光线,让安阳看傻了眼。
她已然分别不出,裙摆上绣得是何物,兀自出神时,冰凉的指尖落在自己的肩胛骨上,秀发拨至胸前,凉意让她不禁打了冷颤。
女帝常年习武,体温算不得寒冷,反而比常人温热一些,但安阳在热水中浸泡了很久,体温升高了许多,自然就会觉得她的指尖很凉。
其实她将人留在此处,不过是想看看她肩胛骨上是否还有那个红豆大小的胎记。
事实证明,她的猜想是错的。
指尖依旧在摩挲着那块细腻的肌肤,须臾后,手下肌肤泛着红色,她才恍然大悟地回神,拿过一旁的锦帕替安阳擦了擦脸颊,忍不住伸手抚摸,笑道:“听中州王说,眼前的事情你都忘了,为何不告诉我。”
安阳觉得女帝有些古怪,明明那么温柔的人,眼中透露出的情绪总是伤感,让人莫名感伤,她垂下眼眸,避开了女帝的视线,“忘了……我不记得了,我又没见过你,也无法亲口告诉你。”
“罢了,再提也无用,不过你为何要出宫?”
屏风处那里还摆放着安阳脱下来的内侍衣服,想蒙混过关也是不成。
安阳默默叹气,望着女帝莹白的指尖,忽而道:“外面那么大,我不过想出去看看而已。”
理由有些蹩脚,但足以让女帝解除疑虑,既然都认为她不记得眼前事,那就顺手推舟。
“你这脑袋瓜子里想的总是与众不同,不过你眼下还是不适宜出宫。”奕清欢站起身子,望着孩子脸上失落的神采,黯然一笑,她竟将所有的事情都忘了。
难怪,听到她要立皇夫而无动于衷。
心中的自责又加深了一层,她抬脚离开时,心中依旧在悸动,她恼恨自己的无能,就不该相信旧楚文帝可以守住凌州城。
或许是她太过相信别人了,明知安阳的身世解开后,文帝便会弃之如敝履,她就该带走这个人才是,纵使兵荒马乱,也好得过眼前陌生人般的目光。
安阳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世,她非安帝所出;明明知道宫里是虎狼之地,她依然愿意等着自己回来,可是那一箭带走的是两个人的希望。
那一年,她亲眼看见床榻上的文帝亲手扼住了安阳的脖子,口中是源源不断的叫骂声,丝毫不曾顾及自己的君主的形象。
病重之人,力气小了很多,安阳使劲便推开了文帝,整理好自己的衣襟,挺直了背脊,面色云淡风轻,唇角蠕动:“此事不过捕风捉影,我母亲是不是你的亲妹妹只有你们知道,我是孽种还是野种,我自己无法选择,我不会背负你们留下的罪孽。”
那样淡然的口气,囊括的却是惊天的秘密,她趋步上前时,安阳早已夺门而出,满面苍白的文帝抓住了她的手腕,声嘶力竭喊道:“皇后,杀了她……杀了她……朕要废了她的爵位。”
“陛下,您忘了,安阳乃是我所出,若废了她,您让我如何自处。”
文帝佝偻着身躯,双手捏住她的手腕,死命地推开了她的衣袖,露出了洁白的手臂,皓腕之上一点红色印记格外显眼,他咆哮道:“你所出……要不要朕提醒你……朕从未碰过你……”
是的,她不过是收养了安阳罢了,这件事人尽皆知。
可是,旧楚灭亡,知道此事的人寥寥无几,连当事者自己都忘了,她突然有些害怕,安阳若是真当她是母亲,那她所有的努力便化为乌有了。
新周的贵族里都是江北出来的人,都是靠着军功才有了今日的地位,旧楚的那些贵族大多死在了暴民的刀下,如今所剩无几了。
如今,与旧楚确实没有多大联系了,而且大周的贵族并不看好安阳,旧楚的血脉里总会留着文帝的暴.虐,况且当时监国,安阳的手段也是承袭了文帝的。
故而,那些人才会吵着立皇夫,绵延皇嗣血脉。
当这些贵族齐聚上林苑时,安墨白手执着女帝那里讨来的令牌,进了后宫,企图拐走安公主殿下去上林苑。
安阳不喜那些贵族,听着那些毫无根据的谣言,试问谁会喜欢天天咒自己死的人。
她本就是异世的一抹幽魂,天地间游荡,知晓权势富贵让人为之疯狂,她是皇子不假,可女帝年轻,指不定还会有其他孩子,倒不如做一个逍遥之人来得快活。
安墨白如今虽是安氏一脉的族长,可到底太过年轻,她也希望安阳能够继承帝位,免得安氏一族凋零至毁灭的地步。
“小安阳,你就不想看看陛下喜欢何人,指不定你的后爹就在上林苑中了。”
安阳捻起一颗葡萄在九皇叔面前晃了晃,毫不在意道:“陛下喜欢的人,定是人中龙凤,与我无关的,再者陛下也不让我去上林苑,免得被她骂。”
安墨白细细地看了她一眼,夺了她手中的葡萄,丢入自己口中,戳了戳她的胸口,言道:“小殿下,你这里就不疼吗?不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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