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想哭就哭吧,在哀家这里,不必拘泥什么规矩。”
“臣妾为什么要哭?”傅瑶望着她笑道,“又没发生什么坏事,桩桩件件都是好的,不就是一个太子妃么,本来不属于我的东西,要它做什么?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太后娘娘比我更懂这个道理。”
江太后眸中酸楚,姗姗上前,搂着她的颈,只顾摇头,却说不出话来。
傅瑶靠在老人家温厚的肩膀上,两行清泪渐渐下来,又很快被她拭去。
半晌,江太后说道:“祯儿去向皇帝求情了,皇帝感念他一片痴心,或许会同意他的。”
“不会的,”傅瑶默然摇头,“陛下许诺待诞下皇长孙就立我为太子妃,太医也推断我腹中是个男胎,如今是天意不成全臣妾。陛下相信天意,天意不可违,哪怕连太子殿下也无法动摇。”
成德帝或许不见得相信天意,可治理天下却需要民心相信,所谓的天子,不就是得天所授么?
傅瑶没有败给任何人,她只是败给了运气。
她轻轻推开江太后,“太后,让她们把孩子抱进来吧,我想看看孩子。”
她不得不承认,起初她的确有点失望。假如她从来没有做过成为太子妃的梦,现在大约也不会难受,可是当她得知,自己能凭借腹中这块肉鱼跃龙门的时候,她的心思便活络起来了,谁不想登上高位、过上更好的生活?
现在不过一夕之间,她的梦就碎了,从此与太子妃之位失之交臂,说不难过那是假的。
可是难过也没有用,已经这样了,难道让她一索子将自己吊死?不,她还要活,还要活得好,让那些在背地里耻笑她的人瞧瞧,她傅瑶不会被任何事打垮。
至于她的女儿,那是她的骨血,她千辛万苦才将其生下来,那么也将用尽心力哺育她长大,这是她的责任,也是她的支撑。
傅瑶侧过脸,悄悄将脸上的残痕抹去,她必须打起精神面对自己的骨肉——做娘亲的整天淌眼抹泪,女儿还怎么笑得出来?
她愿意看到她笑,发自内心的、真正的笑。
*
元祯跪在御书房冰凉的地砖上。
他苦苦哀求书桌前的父亲,“父皇,傅良娣这回诞下的虽是一女,可她以后还会有孩子的,求父皇看在儿臣面上,答允儿臣的请求吧!”
成德帝放下手中奏折,看着元祯的面孔,终究还是摇了摇头,“祯儿,你不懂,这不是朕许不许的问题,是上天许不许的问题。朕已经发话下去,若傅氏诞下皇长孙,就立她为太子妃,太医院也已经诊出极有可能是男胎,一切都顺理成章,临到头来却陡生变故,这是天不从人愿,不是你我所能转圜的。”
元祯笑意苦涩,“父皇此意,是一定不准儿臣之请了?”
“是,哪怕你在这跪上十天十夜也不顶用。”成德帝仿佛觉得这话太过强硬,又放缓了语气说道:“祯儿,朕知道你喜欢那个傅氏,也愿意抬举她。既如此,往后你照旧宠着她、别薄待她就是了。至于太子妃之位,她若本分,也清楚自己该要什么,不该要什么,不会为这个和你过不去。”
“父皇既然已经决定,儿臣也无话可说。”元祯木然起身,涩声说道,“儿臣先行告退。”
等他脚步迟缓地出去,杨凡便讪笑着斟上一盏茶来,“太子竟像是被傅良娣冲昏了头,言语间仿佛有对陛下您撒气的意思。”
成德帝下笔不停,随口说道:“喜怒哀乐都为人之常情,骤然大失所望,朕若是他,也会气急。太子还年轻,多历练就好了。”
“是,那么傅氏那边……”杨凡小心觑着皇帝的脸色,“原说待皇长孙满月之日同册佳礼,礼官那边都已经备妥了,现在可……”
“都撤了吧。”成德帝淡淡说道,“至于傅氏,皇长孙虽没了,皇女孙诞生也算一桩喜事,你跟皇后知会一声,还是着意添减些贺仪送去,别让人笑话失了天家的气度。”
“是。”杨凡答应着,执着拂尘站在一边。
成德帝又将茶盏递给他,“这茶有些凉了,你再去煎一壶滚的来。”
杨凡连忙接下,手心一触,脸上却不禁一僵——这茶水分明还热热的烫手。
成德帝只是不愿他在眼前,才找个由头支开他。
杨凡心中一怵,也不敢质问,端着茶盏就急急迈开步子——做皇帝的喜怒无常也是常事,这回又不知哪里触怒了这位主子,还得花时间好好揣摩才是。
赵皇后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昏黄镜面上照出的惨白人影,说不上难看,却无端有几分诡异。
宫里的女人都生得白,因为终日困锁在屋里,出不去这红墙。
身后的赵姑姑一下一下,细细地为她梳着发。打从赵皇后入宫后,赵姑姑就一直服侍她,从她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开始,到如今成了皇后——可巧两个人都姓赵,自是比一般的主仆还亲近许多。
她自认赵皇后的心思没人比她摸得更透,可如今,她却越来越读不懂赵皇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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