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不上来疼在哪一处, 筋络骨骼和脏腑中丝丝缕缕地缠绕着, 没有一处舒坦。
医官说是余毒未清的缘故, 当年他下江南平叛,遭人暗算,身中奇毒,昏迷了十日才醒转过来,虽然抓到了下毒之人, 也取得了解毒之方,无奈拖延太久, 毒已经侵入心脉, 凭药石已经难以除尽。
那一遭伤了根本, 随后那几年他又南征北战不得休息,身体每况愈下,本是年富力强的年纪,看着却如风中残烛。
刚登基时大臣们进言劝他立后侧妃, 即便在他从宗室中选立了太子,这样的声音仍旧不绝于耳,直到这两年他病势越来越沉,也没人再提起了。
他不甚在意,这么些年,他已经习惯了和这副孱弱的病痛之躯相安无事。
“什么时辰了?”他哑声问道。
内侍隔着锦帐躬身答道:“回禀陛下,卯时初刻了。”
“伺候朕起来罢。”
“是。”内侍边说边打起帐子,上前扶梁玄起身。
每日晨起时症状总是最严重,连起床都要人搀扶,下地走两步筋脉活动开了倒还好些。
梁玄趿了软缎鞋站起来,由内侍搀扶着,在柔软的地衣上来回走了几步,问道:“叫人去宣宁将军、丁尚书、秦中书和姜侍中入宫。”
内侍答道:“是,仆这就遣人去。”
梁玄想了想,摆摆手笑道:“等天大亮了再去不迟,白羽才娶了夫人,正是绸缪的时候。朕大清早的召他进宫,免不得要落埋怨。”
内侍是当初王府里的老人,和宁白羽也是相熟的,见梁玄心情似乎不错,心里一松:“陛下说笑了,宁将军忠心,怎么会埋怨陛下?”
“他是家中独子,硬是拖到而立之年才成婚,说起来也是朕的不是,他不说,打量我不知道,是看我形单影只,不好意思先娶妻,陪着我打光棍呐。”
“宁将军是至诚至信之人。”
“别给他脸上贴金了,他这就是死脑筋,”梁玄笑起来,“若不是我逼着他成婚,恐怕他真要等到我死了。”
内侍连忙跪倒在地:“陛下福泽深厚,寿元无量。”
“别一惊一乍,人都有一死,有什么可忌讳的。”
走了两圈说了会儿话,梁玄感到僵硬的身躯活动开了些,便叫内侍伺候他洗漱更衣。
在寝殿用了早膳,他便乘着玉辇去了含章殿,今日没有朝会,这是他日常处理政务的地方。
批了几本奏章,又看了会儿书,便有黄门来禀报,丁尚书等人已经到殿外了。
“宣。”梁玄撂下手中朱笔,捏了捏眉心。
几人鱼贯而入,行礼道:“仆等拜见陛下。”
“诸爱卿免礼。”梁玄笑着让黄门看座。
“未知陛下召见仆等所为何事?”须发皆白的丁尚书率先问道。
梁玄没有回答,伸出手腕,撩起袖子:“有劳尚书先替我诊个脉。”
那手腕细瘦得只剩一层青白的皮肤裹着骨骼,简直触目惊心,几个臣子见了不禁露出不忍之色。
丁尚书低下头,说了声“冒犯陛下”,将手指搭在他腕上,很快便收回手,却半晌不发一言。
“如何?”梁玄问道。
丁尚书跪倒在地:“陛下……仆无能……”
“丁尚书不必如此,”梁玄忙扶他起来,“近来我时常神思倦怠,颇有力不从心之感,昨晚宋医官替我诊脉,他虽未明言,我也看得出来,恐怕是时日无多。”
“陛下!”宁白羽跪倒在地,红了眼眶,“仆请辞去将军一职,为殿下寻访名医……”
“胡闹!”梁玄打断他,“你替我好好戍卫京都就够了。”
中书令秦猷道:“莫如加派人手寻访名医……”
“不必了,这些年派了多少人四处奔走求医问药,连西域都去寻了,平白劳民伤财。”
几人还想再劝,梁玄豁达地挥挥手:“人固有一死,我不过是早了些。”
他顿了顿,对丁尚书道:“丁爱卿,当初你说我至多只能再活五六年,如此算来,我还多赚了几年。”
丁尚书抬袖子抹了抹发红的眼睛:“老仆无能,老仆无能……”
“诸位不必过于伤怀,今日请你们来,是有一事相告。朕打算传位于太子。”
虽然几个人都隐隐猜到了皇帝今日召见他们几人是存了托孤之意,可无论如何也没料到他会生出退位的念头。
秦中书第一个跪倒在地:“恳请陛下三思。”
其他人也纷纷跪下。
“太子恭俭谦退,才力过人,只是毕竟富于春秋,恐怕不能令四海宾服。”丁尚书道。
侍中也道:“尚书所言极是,天下承平未久,太子虽有令名,毕竟从未理政,兹事体大,还望陛下三思。”
“你们说的,朕都考虑过,”梁玄站起身,背着双手踱了几步,“如今内外无事,有吴将军镇守边关,最要紧的是轻傜薄赋,与民休息。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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