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德仲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当皇帝,更何况是一个亡国之君。他此番作为不过是与天王教联手,为了瞒住冯华与引出阴谋者,危急关头将其剿灭。届时天王教入驻玉京城管治,齐德仲自然可以抽身而退。
越是到最后关头,戏码越是要做足。如果齐德仲作为修行高人欲担当人间帝王,对那伙阴谋者真有足够的威胁,那么齐德仲选妃之举恐怕就更具刺激。
齐德仲自己明白,他在算计阴谋者的同时,冯华也在算计他,如果阴谋者真的有此耐心按兵不动,真的让齐德仲以太子身份南下沪海,那么齐德仲想要摆脱乾朝帝室身份就不容易了。
“既来之则安之,青龙玉杖拿好,随为师一同前去。”齐德仲将青龙玉杖递给云霄,接过之后他还伫立一阵体悟法器妙用。
“师父,我也跟着去吗?”云霄小心问道。
齐德仲笑着说道:“你是弘法护国二品真人,有你随身护卫本宫才能安心嘛。”
由太监宫女随侍陪同,齐德仲前往秀宁宫,说保护不像保护、说监视不像监视,以齐德仲修为根本无需这些人相随。
“鱼公公,禁中为何还有这么多太监宫女?”齐德仲问道:“本宫不是已经下令遣散了么?”
鱼公公低头谄笑道:“正值殿下选妃日中各处哪里少得了人手?那些年老色衰的老宫妇已经赐金遣还了,还请殿下恕罪。”
齐德仲没有跟这位已有外感修为、而且法力颇为不俗的老太监计较,直言道:“在本宫看来,宫用阉侍甚为无德,如此伤天害理、断绝育化之举,本该废止。禁中宫女繁多,本朝极盛时曾有十万宫娥,这般粉黛如林只显帝室奢靡无度,徒使无数女子虚耗青春,亦坏人间阴阳伦常之理。”
“殿下仁心慈厚,老奴替众婢涕零谢恩。”鱼公公躬身说道:“只是天家威仪不可缺,若是让天下人知晓,我大乾还如何统御江山社稷?”
“天王教出身田埂,照样能得半壁江山。楚帝起于蓬篙,不也寰宇震荡?”
鱼公公笑容不改:“此二贼尚未分出胜负,更遑论未来。打天下与治天下焉能等同?”
齐德仲低声笑了笑没有答话,非是他无法辩驳,而是未定之事言之无用,但看各自能耐手段而已。
身后随侍的一众宫女太监一个个低垂着脑袋不敢出声,实则个个心惊胆跳。他们不知晓齐德仲具体出身来历如何,只知道这位宛如天降的新太子,俨然是乾朝江山未来之主。
但是比起齐德仲平静无波的气度,鱼公公更让他们心寒。
如果说禁城之外的朝臣中,国师冯华权势滔天,那么禁城中最为深不可测的人,就是这位鱼公公了。
三十七年前的宫变,在冯华真人赶回帝都扭转局势之前,就是这位鱼公公率领宫中禁卫抵挡洪国公麾下兵马,那个时候鱼公公在禁中便已独当一面。
鱼公公的来历成谜,早在当今皇帝齐镐登基前就是一名资历颇老的大太监。传闻乾朝帝都禁宫之中,有一脉隐秘修行传承,只有历代太监中极少数可以修习,而且不可进境至全形修为,否则恢复先天圆满形骸、再续根本,不复为禁中阉侍。
这一脉阉侍平时不出手,也无人知晓其有无修行法力,一般只有当朝皇帝知晓其根底。阉侍只负责在最后关头保护皇帝,并且防止邪魔外敌借宫中女色谋害皇帝。
废太子齐岖自然不知道他过去经常贿赂的鱼公公,修为法力比他的父皇齐镐还要高深许多,但是在齐德仲看来,鱼公公的道行也只能得个“不俗”的评价。
说话的功夫众人便已来到秀宁宫,此地作用是太子选妃、册封公主所在,此时聚集了不少京中贵妇贵女,出身皆是不凡。
秀宁宫中几乎所有人是第一次见到齐德仲,许多人非常好奇这位新太子,一些胆子稍大的贵女抬头观瞧。
自从甲子年宫变之后,帝室皇裔再也不与朝中贵戚结亲。按说齐德仲身为太子也该是如此,只是如今国难未平,恰逢齐德仲要仓促成婚,所以尚在帝都尚未撤离的百官勋贵,只要有适龄女子都可送往秀宁宫中,让太子亲眼过目。
这种事在乾朝历史中可以说是前所未有,毕竟太子首妃非同寻常,极有可能便是未来帝后,不是仅凭太子一人好恶便能抉择的。
但偏偏齐德仲乃是修行高人,就算齐镐有心安排,他也未必能强迫齐德仲,干脆放开让齐德仲选择,也能趁机试探京中百官的态度。
看见鱼公公上前要教训那些抬头观瞧的女子,齐德仲以隔空法力阻绝道:“国难多舛,现下不是苛求礼数仪轨的时候,本宫新临,恐怕众人未识,乐意看的就都抬头吧,无人可责。”
既然太子殿下口谕如此,一众百官贵女纷纷抬头,个个面容羞怯绯红,不住上下打量齐德仲。
按尘俗岁月算,齐德仲今年已有三十七岁了,将近不惑之年,废太子齐岖比他大不了几年,儿子都快成年了,但齐德仲至今仍旧独身无子。
可是作为修行人,寿数不能以寻常人论计,齐德仲形骸庐舍保持着最为青春鼎盛模样,看着有沉稳厚重的气度,相貌本身却是一眼看不通透年岁痕迹。
道法修行之辈大多注重形骸,青春长驻非是虚言,像天城叟那样不重形骸之功的人少见,如齐镐那般形容早衰则是政务冗繁、劫数难脱。然而太华掌门羽衣轻,驻世近三甲子,不也是二十多岁的相貌外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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