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我的爷爷奶奶曾对我的父辈们说:你们赶上了好时代。我的父辈们对我的同龄人亦如是说:你们赶上了好时代。我现在也由衷地对子女们说:你们赶上了好时代。芝麻开花节节高。我们的生活比蜜甜。时代似乎没有不好过。
于是,谦虚的有信仰的年轻人总是怀着愧疚的心理,觉得自己愧对时代。长辈人亦把有愧疚心的青年称之为好青年。
然而,我常常发现当年轻人不再年轻时,当他(她)们翻晒昔日的记忆,重新审视那段好光景时,情不自禁就带上了忆苦的性质。信仰的花饰在扑簌簌坠落,现出了赤裸裸的困惑和真实。对人生不称意的年过半者比比皆是。
这种矛盾状况弄得我十分迷惘。
在美国生活过二年,渐渐发现这称霸全球的头号强国的国民,很少称赞他们的时代,似乎缺乏我们的优越感。抱怨总统、指斥国会、抗议立法、游行示威的情形时有发生。读学位的担心拿不到学位,毕了业的担心找不到就业机会,工作了的担心失业,老年人担心退休后的日子。他们所关注的是未来的动向,时局的变数。
哦,我突然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一个时代的全景需要站远了看(亦如看庐山)。一个时代的风云变幻,只有后辈的后辈以全球的视野、站在历史的制高点,前瞻未来,回望古人,把它放在整个人类历史长河中,方可作出客观的评价。
有了这样的思考,胸中更不能平静。曾被我的父辈们公认的吴庄村的好青年吴长红、陆文景、陆慧慧们纷至沓来。回望当年,我的同龄人们是抱着怎样的负疚、负罪的心情,去拥抱现实、拥抱苦难!把自己的追求和理想死死地吊在了一棵树上!但是,我一直不曾动笔。因为我亲眼目睹了他(她)们的伤亡和不幸,火山似的灼热情感一直不能沉淀和冷却。
某日,回乡探亲,遇到一位一直挣扎在穷乡僻壤的婶子,她的寥寥数语,倒让我平静下来。当亲属们为她祝过八十大寿,惋惜她没有赶上好时代,白白辜负了年轻时的聪明美貌时,她说:甭怨时代!人常说会就是这会,意你自己拿嘛!怨咱一条道走到黑,就知道死受,不会活活嘛!
活活这两个字竟然出之于一位满头白发的农村妇女之口,既让我新奇又让我感奋。灵感就如晨光穿透夜幕一般,我知道我这部长篇小说有了明亮的底色。走出吴庄亦即走出吾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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