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里,午时刚过,天色便暗了下来。
大朵大朵的乌云堆积成厚重的一团,狂风吹不散,远处天边,隐约有雷声滚滚而来。
暴雨将至,却丝毫不使人觉得凉爽,反而更添了几丝闷热。
薛灵镜睡得很不安稳,反复翻了几回身,不经意间手指触到鼻尖,只觉密密的一层细汗,身上更是湿热黏腻,眉头才一动,立刻觉得额角一阵剧痛。
这样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过来,倏地睁开了眼。
简陋的屋子,斑驳的泥墙,以及身上盖着的那床半旧的蓝底红花薄被,这就是她此时此刻所能看见的一切。
无数记忆争先恐后地往脑子里奔涌,薛灵镜的心就像是被人用力捏了一把,一下子难受起来。
三天了。
三天前,她是城中最负盛名的私房菜女老板,每晚只做两桌生意,订单排到三五个月之外,日子过得逍遥悠哉;而三天后的现在,一切都变了。
如果不是被那辆超重货车的远光灯晃了眼……
有那么一瞬,薛灵镜很想自暴自弃,大被蒙头睡死过去算了。可是还没等她再度躺下,耳朵里就听见外屋传来一阵说话声。
一开始只是悉悉索索,仿佛刻意压着喉咙,可是渐渐的,那声量越来越大,到了最后,一个女人尖厉的叫骂声陡然炸了开来。
“你说什么,退亲?你再说一遍试试,再说一遍试试?老娘一巴掌扇死你!”
另一个女声毫不示弱,也是高声嚷嚷,只是嗓音里,多少带了点色厉内荏的味道:“我说……你怎地张嘴便骂人?薛家的,你甭以为嗓门大就能唬住我,今儿就算再说十遍,我也是这话!我今日就专是替徐家办这事来的,你若不怕丢脸臊皮,只管自个儿上门问去,跟我大呼小叫,算什么本事?”
“嘿,嘴皮子还挺利索,看我撕烂你的嘴!”
“你来你来,怕你不成?”
紧接着便是桌子板凳“咣当咣当”碰撞的声响。
又薄又破旧的板壁没有半点隔音效果,薛灵镜轻易就将外面的动静听了个真真切切。觉自然是没法再睡了,叹了口气,她只得翻爬起身,趿拉着木屐摇摇晃晃打开门。
如薛灵镜所料,此时此刻,堂屋里果然是一副鸡飞狗跳的情景。
桌子椅子歪歪倒倒,她娘崔氏手里高举一把破笤帚不断挥舞,正一蹦三丈高地绕着桌子跑圈,表情凶恶地像是要吃人;
另一头,住在村尾的冯媒婆脸上已见三道血印,一手挽着头发且战且退,一边与崔氏对骂一边往大门口蹭,场面十分混乱。
至于她哥薛钟和她弟薛锐,一个只管木木呆呆坐着,捏着笔盯牢桌上的书,仿佛周遭发生的一切与他全然无关,另一个却是仗着身量小,早早儿地躲在了桌子下,因为抱着头,也瞧不出哭没哭。
眼前一幕实在精彩,薛灵镜有点崩溃,抬手摁住疼痛的额头。
脑中的记忆又多又杂,一时半会儿无法理得十分清楚。眼前的这些人,她勉强能认个大概齐,只不过,崔氏口中的“退亲”,指的是谁?
揉了揉汩汩乱跳的太阳穴,薛灵镜往前踏了一步,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沙哑得厉害:“你们……这是在折腾什么?”
闹得不可开交的两个妇人,像是被点了哑穴一般,瞬时安静下来。
方才还凶神恶煞的崔氏立马不跳了,将手中的破笤帚一丢,三两步赶过来,一把握住薛灵镜的手腕,目光关切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皱了眉道:“哎吔,你起来作甚?头上的伤还没好全乎呐,这外头乱呼呼的,万一再有个磕着碰着……”
话说到这儿,她心里那股邪火再度冲上头顶,便冲那一只脚已经踏出门口的冯媒婆啐了一大口:“你个猪油蒙了心的老虔婆,瞧瞧你做的好事!我闺女正养伤,倘若因为你这番闹腾,再有个三长两短,老娘咬死你!”
冯媒婆原不是崔氏对手,又已吃了亏,心里早就犯了怵。可她偏偏天生就是个嘴上不肯认输的,见状也不接崔氏的话茬,只管望向薛灵镜,目光在她额头打转:“哟,老母夜叉不济事,小母夜叉赶来帮忙啦?镜丫头,前日我听村里人说,你同上门要债的人干仗,叫人打破了头,小命也丢了半条,我还兀自不信哩,今儿这一瞧,原来竟不是作假?啧啧,真真儿好家风哟!”
啥?
薛灵镜霍地睁大眼,胸口一闷,差点呕出口血来。
母、母夜叉,这是在说她?她一个要事业有事业,要相貌有相貌的有为青年,怎么就成了那玩意儿了?
“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崔氏柳眉倒竖,登时要冲过去同冯媒婆再拼过,薛灵镜赶忙一把拽住了她。
忍住想要扑上去挠花冯媒婆脸的冲动,薛灵镜暂且憋了气,暗地里磨了磨牙,轻抬下巴:“婶子的嘴好臭,临出门前没刷牙么?早两天我的确受了点皮外伤,不过现在已经好利落了,婶子不用替我操心。婶子口口声声称我‘小母夜叉’,想来应当清楚我不是好惹的。这我可真是不明白了,怎么婶子光知道我凶恶,却偏偏不知道害怕?”
她言语中有隐隐的威胁之意,冯媒婆心头一个哆嗦,干脆把两只脚都踏到门外,摆出个便于随时逃跑的姿势:“我……我嘴臭?镜丫头,你的心可是偏得没边儿了!要说骂人,那也是你娘先张的嘴……”
“婶子可真逗。”薛灵镜低低一笑,目光似有意无意扫过丢在地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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