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不过是不再因故旧而生起新烦恼罢了。与先生缠绕不清的,乃是昔日的所
知,昔日的所知不去,先生终究还是要承受,来自昔日的烦恼。」
高瘦汉子身子颤抖着,急切的问道:「和尚,那如何才能去掉昔日所知?」
玄奘微微一笑,说道:「先生已然明了,何苦再来问贫僧。」
高瘦汉子沉默了片刻,嘶哑着声音说道:「我……不知。」
玄奘叹了口气,曼声长吟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
作如是观。」
他吟过偈言,便端坐在篝火旁,默然不再言语。
高瘦汉子也呆坐在篝火的一旁,静静的出神。他在火光掩映下的脸容,忽而
咬牙切齿,忽而皱眉忧伤,如此过了颇长的时间,他的终于脸容渐渐平静了下来,
回复此前的一片麻木,没有半分表情。
偏殿中一片寂静,唯有柴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之声。
辩机忽然哈的一笑,打破了寂静,他站了起来说道:「师父,这位先生脸色
如此青黄,定是晚饭也不曾吃,可惜俺和师傅肚量大,已将干粮都吃完了。
方才咱们劳累了半夜,如今也有几分饿了,不若俺去弄些吃食回来?「
玄奘转头瞧了瞧高瘦汉子,微微一笑,点头应允了。
辩机大步走出了偏殿,过不多时,就转了回来。他的僧衣前襟上兜着一堆湿
淋淋的蘑菇,手中提着半片残破的香炉。他在入夜前找柴火时,就发现了这丛
蘑菇,只是当时手头上有肉干馒头等干粮,此处又无烹煮器具,故而没有采摘。
他方才在废墟中翻出一个残破的香炉,这香炉破碎了一半,然而倾侧起来,
倒也勉强可以用来煮个汤水甚么的。辩机拿了香炉,将那丛蘑菇尽数采摘了,喜
滋滋的拿到溪水边洗刷个干净,这可是一顿可口的吃食。
辩机将蘑菇和残破的香炉,放置到篝火旁,笑嘻嘻的对玄奘说道:「这便劳
烦师父了。」他说着,转头对昏昏欲睡的高瘦汉子龇牙一乐,说道:「俺师父的
烹饪手段甚是了得,你等会莫要连舌头都吞了。」
玄奘笑了笑,动手把那香炉架在篝火上,香炉烧得烫热时,他便把蘑菇放入
香炉里烙煎起来,待得那蘑菇煎得变了颜色,散发出了香气,他拧开装了清水的
葫芦,倒了大半香炉的清水进去,慢慢熬煮起来。
过不多时,偏殿中便弥漫着一股诱人的食物香味,玄奘在蘑菇汤中洒了一些
青盐调料,一锅喷香扑鼻的蘑菇汤便煮好了。
辩机找来一些拇指粗细的树枝,拔出一口雪特剑,切削成一段一段的,又剥
去了树皮,做成了三双可以在香炉中捞食的长筷子。
此前那鬼道中人被惊走时,他操控着这两口雪特剑,越空飞斩,重创对手。
当时的声势非凡,高瘦汉子的印象颇深刻,如今见他拿着这等利器宝贝,来切削
树枝弄吃食的家伙,他终是冷漠淡然,不禁也连看了几眼辩机和他手中的那口雪
特剑。
玄奘把香炉移出篝火,师徒二人便围着这炉浓香鲜美的蘑菇汤,开始你一筷
我一筷、汁水淋漓的捞吃着。随着辩机把一双树枝长筷递过去,那高瘦汉子也默
默的凑了过来,接过树枝长筷,毫不客气的捞吃了起来。
一锅蘑菇吃干净时,三人皆出了一身热汗,高瘦汉子蜡黄发青的脸上,也现
出了一丝血色。待得那香炉稍稍放凉了一些,三人又轮流将里面的蘑菇汤汁喝个
干净,这才各自歇坐下来。
此时天色已是蒙蒙亮,三人便围在篝火旁慵懒的歇息。
天色稍稍转明时,却是浙浙沥沥的下起了阴雨来。
辩机看着殿外愈来愈大的雨势,搔头说道:「这雨甚怪,昨夜的天色好好的,
分明是没有丝毫下雨迹象,怎地忽然就下起了这般大雨来?」
正在闭目养神的高瘦汉子张开了眼眸,淡淡的说道:「此地并非善地,我昨
日经过那雍丘城时,见其中的地气甚古怪。和尚,若是没有特别缘由,且莫要在
城池中停留。」
玄奘微一颌首,说道:「昨夜的那鬼道中人,朱先生可知是何来路?」
高瘦汉子不甚喜欢说话,一派的麻木冷漠,然而经小半夜的相处,却也向玄
奘师徒提起他姓朱,至于名字和更多的来历,却是绝口不提。
朱先生摇了摇头,带着几分迟疑说道:「我这些年流离浪荡,久不与他人来
往,也不知修行界的诸般消息。不过,昨夜那人的修为不算高,绝对引发不了那
等地气变化,这雍丘城的背后,怕是另有大能之辈在暗地里操纵。」
玄奘沉吟了片刻,说道:「咱们乃是往长安赴法会,路上却也不好多生事端。
既是如此,咱们待雨势小些,便穿城而过,不作停留。朱先生若无甚紧要事,不
若与贫僧师徒一共往长安,也好有个照应。」
那朱先生沉默了一阵,闷闷的说道:「如此也好。只是这一路上,和尚莫要
向人提起,我会术法一事,权当我是随和尚远行的俗家行者。以后我会称和尚你
为禅师,你也称我为朱行者罢了。」
玄奘笑了笑,点头应允了。
辩机也嘻嘻一笑,打量着殿外的雨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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