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的春阳透过素净的纱窗在妆台铺下朦胧温和的淡影,不一会儿,花钗簪发,脂粉轻拂,整副妆扮便成了。我静静坐着,小心翼翼地看着全新的自己,偶一恍惚,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只是闺阁间寻常的女子。
“只是你这伤疤……”她说的是我颈右耳后的那道疤痕,如今换作女装竟更明显了。
“这伤疤今生已难去除,可娘子为我精心妆扮,已遮去许多丑了,阿真一点也在乎。”我淡淡笑道,脑子里一下子闪过那人的脸庞,又瞬间暗去。
“那这样吧!”她一笑,好似想起什么主意,抬手从自己头顶的发髻上解下一根丝带,又系在了我的发间,“你将它撩至胸前,看看能不能遮住这道伤痕。”
“遮……”我这才明白她的意图,不能拂了她的好意,便点头照做,将丝带从右耳后撩至胸前,向镜中一看,果真不见那伤痕,亦不觉突兀。
“呀,正好呢!呵呵呵……”她巧笑嫣然,比我还要开心。
无论如何,我今后要过的又是另一种人生了。
……
阳春三月,桃李争妍。
与虞娘子相伴的时光愈长,我便越佩服她。她的学问很深,更写得一手绝妙的隶书,我每每在她书房观看,都要在心底赞上几百遍,当真不愧是大家之后。而至于永兴公的书法,我跟着娘子,亦有幸常见。公虽诸体皆善,却犹偏行草,那笔致非功力深厚而不得,圆融冲和却又遒劲有力,颇有东晋二王的风度,着实如神。
便在这样的气氛下,纵然我不像以前那般刻意隐藏自己识字,却也不敢轻易像以前那样乱写,怕的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只趁机默默地看,偷偷地记。诚然,这也令我感到快乐。
然而,这温馨融洽的虞府也并非没有半点枝蔓。
那日,我从府上东厢的廊屋前路过,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声音,便随意抬眼一看,却是娘子的两个贴身侍婢玉缨、玉练。她们站在不远处的墙根下,言谈间充满愤懑。我一好奇,走近几步侧耳听了下去。
“老爷那样的声望,连当今陛下都尊敬三分,老爷的女儿,又是那样出众的才貌,却被那人如此怠慢!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迟婚期,亏得娘子还能忍!”
“就是!他还是老爷的学生,这也太违背礼节了吧!我看娘子每天像个没事儿人,恐怕心里不定怎么委屈呢!”
我只听了这两句,便心下了然,亦同她们一样,为娘子不平。想来,是从未在娘子脸上看到过任何忧虑的神情,或许是她心性隐晦,也或许是她沉于这诗情画意的生活,又有大家闺秀的气度,并不与世俗同见,根本不在乎。
有此思绪,后来再见她,竟越发觉得她眉眼之间有一种超脱年纪的从容。到底,还是我浅薄多了。
下旬的一天,娘子欲带她那五岁大的侄儿应郎外出踏青,亦叫上了我。去的地方,叫做灞水。那可是长安城外有名的景致,也是出长安城东去的必经要道,故而一年四季,游玩赏景,迎宾送客,都不会冷清。其两岸长堤数里,垂柳几万,当中一道河水浩浩汤汤。每临春季,水雾夹杂着纷扬的柳絮弥漫天空,犹如一场大雪,风情尽致,蔚为壮观。所以,我心中也是很乐意去的。
“应郎,你如今已经做了长兄了,要更懂事了。现在弟弟尚在襁褓,父母亲自然多分些心思在他身上,但你不要觉得没人管你,就一味调皮,姑姑我可是时时刻刻都盯着你呢!”
“应郎没有调皮!应郎每日都练习祖父交代下的课业!”
“呵呵……这才好!所以姑姑今日是为了奖励你,才带你出来的。等下到了地方,要跟好姑姑,不能乱跑知道吗?”
“应郎明白!”
马车里,娘子怀抱应郎,对他谆谆教导,而应郎虽则幼冲,却浑身透着一股机灵乖巧。姑侄言笑之间有说不尽的温情欢欣,令默默坐在一旁的我看在眼里,羡慕得心中阵阵泛酸。大概,血缘亲人之间本就是如此,只是我命凉薄,没这个机会。
已而抵达灞上。下车后玉练捧来一顶幂蓠要为我戴上,我只霎时愣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凡有些身份的人家,女子出行时,总是要戴上幂蓠来遮隐容貌身姿的。我不经意,倒攀了娘子的家世,不免赧然,进退皆非。
“不习惯吧?”娘子撩开自己幂蓠的纱帘向我微微一笑,然后将应郎交到玉缨手里,走过来亲自替我戴起了幂蓠,“你第一次这样出门,以后就好了。这帘子能挡飞虫风沙,又无碍视线,极好的。”
“其实阿真从前粗鄙,如今也不用的。”我还是拘束,心里觉得怪怪的。
“怎么又说这个了?走吧,应郎那孩子都等不及了,你看!”
随娘子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应郎果真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若不是玉缨牵住,怕是早就跑没了影。我这才觉得,自己的为难在此刻反显得矫情,便忙点头,随他们一起往那游人熙攘处去了。
灞水,上次来时,还是流落为乞儿的时候,正是武德九年。那时我看到心里去的,不是花柳美景,也不是穿着各色华服的游人,而是一幅幅吟鞭东指,挥手天涯的离别之景。我羡慕这些人离开长安还有地方可去,羡慕他们有追逐理想的洒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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