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盆子的衣裳万国旗般地晾好,大巧儿擦擦手,长吁了口气,抬头望望天,刺眼的日头晃得她一对凤眼眯成了一条缝儿。左右看看,寻了处阴凉,又去抱了一捆压好的苇子,坐在那里一根根地破成条儿,预备着织席。
巧姨肩膀上搭了条毛巾,端了盆水从院子一角的柴屋里出来,到门口冲街上远远地泼了,回身见大巧儿忙着也不说话,又到水井边上上下下地压了满盆的水,浸湿了毛巾,也不嫌凉就那么撩着,仔仔细细地摩挲着已经搓得通红的脸。
“咋又洗上了,不是才洗完?”大巧儿干着活,侧头看着娘问。
巧姨还是不答话,却更用力的去搓。大巧儿扑哧一下笑了:“娘要再搓,恐怕脸皮都要搓掉了。”“管我!”巧姨嘟囔着,却又似自言自语的说:“咋总也洗不净呢?”“娘是踩了臭大姐啦?还是沾了粪了?”“啥也没有!就是觉得不干净。”巧姨耸着鼻子,伸胳膊凑上去使劲地嗅着,又伸到大巧儿跟前儿:“你闻闻你闻闻,有味儿么?”大巧儿使劲去闻,扑鼻而来一股子清香的胰子味道,瞅了娘一眼:“哪有味儿,香着哩。”“是么?”巧姨又耸着鼻子闻,这才好似定了心,扭搭搭地回了屋。剩下大巧儿在院子里满脑子的迷糊。
巧姨这是做下病了。
自打那天和长贵在树林里滚了一番,畅快是畅快了,可那股子邪火过去,看着长贵猥琐地在一边手忙脚乱地提着裤子,又一眼扫见长贵裤裆里那个啷当晃悠着的物件,黑黢黢龌龊龊,立时觉得一阵子没来由的恶心,像吞了一口大粪。长贵慌慌张张匆匆地离去,巧姨到底还是没忍住,扶着棵树,把胃里的酸水都吐了个干净,从此,便觉得浑身的不自在。不知为啥,总是觉得满鼻子一股恶人的烟油子味儿连带着长贵身上那种刺鼻的汗酸。回家急急忙忙地洗了,擦干净再闻,还是有。于是又洗,洗干净再闻,竟然还是刺鼻。一连几天,巧姨恨不得把一年的澡都在这几日洗了,却总是觉得洗也洗不干净一般。把个巧姨愁得,满头油亮的黑发,差点没白喽。
昨日里下地的功夫,那长贵又舔着脸来了,几句话说完就想着往树林里拽。
这一次巧姨死活不干了,任长贵说破了天,那巧姨竟似吃了秤砣一般。
“反正我是不去了,爱咋地咋地!”巧姨往地埂上一坐,掩着鼻挥着手,一副豁出去的狠辣劲头。
长贵倒没了辙,总不能青天白日的就把这婆娘按在地头上干了吧。吭吭唧唧地傍着巧姨身边坐下,笨嘴刮舌地竟开始威胁起来。
巧姨一听却炸了窝,“蹭”地一下蹦起老高,那日里是被长贵的话陡然弄懵了,一时地六神无主,糊里糊涂地就从了他。可今个却大不一样,长贵有她的短处攥在手里,可现如今那长贵和她做成了那种脏事,竟也是个不小的尾巴。大脚是啥人,巧姨心里明镜似地,这要是知道了,生吞活剥了长贵都有可能哩。今天,这孬货竟还用这事儿来挤兑她,巧姨却再也忍不住:“你去啊!你去啊!不去你就是个驴日的!你当就你会说?我也有嘴哩,我还怕你黑了我不成?我一个寡妇我怕个球!自打巧儿爹死了,背后说我闲话的少了?还怕多你一个?倒是你呦,大伯子欺负个弟媳妇儿,好说不好听吧?你去跟大脚说!我看她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去说啊!去说啊!”巧姨一张利嘴撒开了一通嚷嚷,唾沫星子飞溅,喷了个长贵满头满脸。那长贵万万想不到,平日里风情万种窈窕撩人的巧姨撒起泼来竟也是锐不可当,忙吓得左右乱看,又伸手拽着巧姨安抚着。那巧姨却不依不饶了,心里有了依仗,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长贵本就是装腔作势的那么一说,其实那点子事情大脚早就知道了。而他和巧姨的事情,却是万万不可对大脚透上一点儿风丝儿的。想起大脚那凶神恶煞一般的神情,长贵简直不寒而栗。那一瞬间,长贵被巧姨吓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乎要给巧姨磕了头,只要巧姨老老实实的,他长贵做牛做马也认了。
长贵好话说了一车,总算把巧姨摩挲平了。那巧姨本就不想把事情闹大,见长贵服了软,也就见坡下了驴,恶狠狠地盯着他发誓赌咒:“便宜你也沾了,别逮着软柿子来回地捏!把所有的事儿痛快地给我烂在肚子里。你敢去瞎咧咧,我就敢撕破了脸跟你拼命!”巧姨能这么说,长贵恨不得烧了高香,忙痛快地应了,扭头像只刚刚脱了地扣子的兔子,就恨不得再多长出一条腿来。
望着长贵狼狈远去的身影,巧姨打心眼里乐开了花,忍不住“格格格”地笑了个痛快。
火辣辣的日头精精神神地挂了一天,直到家家炊烟袅袅升起的时候,才懒洋洋地要从西边落下。光芒减弱了许多,一眼看上去红通通地像烧红的一块煤球。
吉庆风风火火地跑回家,肩上扛了一根缀满团团簇簇榆钱儿的枝杈,手里提着桶,里面满满的小鲫鱼。这时节的榆钱儿有些老了,吉庆却爱吃,每天都要爬上榆树,懒得摘,看好了最茂盛的地方,却生生地擗上一根扛回来,让大脚活了棒子面,贴成饼子。
前些日子被树上的“洋拉子”蜇了,红红的一道,又痒又疼。大脚嘱咐着他别再上树了,吉庆却不听,照例每天要带一些回来。
“咋才回来?”大脚听见声音,探头出来,问了一嘴。
吉庆把桶放下,接过大脚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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