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日陇右,西海龙驹岛附近,呼啸的北风席卷着铺天盖地的雪花,从万里冰封的湖面上咆哮而过,仿佛是来自黑暗深渊的亘古巨兽,嘶吼着要将这天地万物吞噬于腹中。
驻守应龙城的神威军轻骑兵团校尉李晟,骑在高骏的青海骢上,望着漫天的风雪不觉有些出神。
他习惯性地伸手从马鞍右侧抓起羊皮酒囊,就着寒风,咕咚咚喝了一大口。
冰冷的酒水顺着咽喉而下,流到胃中方才缓缓化解开来,变成了一线热火,将五脏六腑烫得暖暖的。这一刻,李晟才觉得自己微微舒缓了过来。
“四郎,让某也来一口吧!”李晟回头一看,自己麾下的队正刘破虏满脸堆笑地凑了过来。
两人身后的百余名骑兵也都停了下来,纷纷开始从马鞍上寻摸酒水和吃食。
“你自己带的酒呢?”李晟看着一脸馋相的刘破虏,气不打一处来。
“头儿,刘队正的酒,还没出应龙城就被他喝光了。不信你摸摸,他的酒囊早就空了。”后面的骑兵美美喝了一口之后,开始起哄。
“小兔崽子,滚一边去!本队正和李校尉说话,哪里有你们插嘴的份儿!”刘破虏恬不知耻,挥手要把多嘴的小崽子们赶走。
“记得给某留一口,风雪这么大,不喝一口真不行啊!”李晟对自己这个乡党无可奈何,只好将满满的酒囊扔了过去。
刘破虏接过酒袋,拔开塞子就鼓咚、鼓咚咚、鼓咚咚咚地来了超级大的一口。
“刘破虏,你给某留点,别一口都喝完了!”李晟作势要踢刘破虏。
刘破虏一夹胯下的黄骠马,马儿在滑溜溜的冰面上轻轻一跃,就远离了李晟的青海骢。
黄骠马跳跃而起的时候,刘破虏的双手也不舍得离开酒囊,只见他胯下用力,牢牢粘在黄骠马上,仿佛和战马长成了一体。
李晟苦笑了一下,知道自己的一袋酒肯定保不住了,不过他也早司空见惯了。
刘破虏和自己都来自于陇右洮州,天宝初年一起来河西节度使投军,因弓马娴熟、作战勇猛,都被分到了大帅王忠嗣身边当亲卫牙兵。
刘破虏因为贪恋杯中之物,错过了几次立功的机会,故比性格严谨的李晟提升慢了几步。
不过刘破虏心粗如斗,对职务的高低浑不在意。对他而言,只要有好酒喝、有良驹骑、有敌虏杀,那生活就美满了。
想起大帅,李晟的双眼不由迷糊了起来,面前的风雪也变得似乎更加密集了。
那个时候,十七八岁的李晟浑不知天地之间还有“苦闷”二字,竟日只知道跟着大帅飘扬的大纛,和弟兄们一起撞阵冲军、屡摧狂寇。
他的战马冲破过后突厥汗国附离军的骑阵、他的弯弓射落过髡发左衽的契丹勇士、他的马槊刺穿过吐蕃武士的牛皮甲……
离家从军之前,李晟本不会喝酒。和兄弟们在一起后,也喜欢上这冲锋陷阵、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日子。
李晟从小喜弄刀枪,不爱诗文。可常听大帅在战后狂欢之时的念叨后,也记住了一句“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李晟到现在都弄不清楚这句诗是谁写的,但每次战胜归来,在篝火边饮酒吃肉之时,李晟都觉得,这句诗写的实在是太贴切了。
可惜,好景不长。这样快意的日子才刚过三五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不知怎地,大帅就得罪了圣人,被关押在大理寺中。要不是哥舒翰将军挺身而出,只身赴京请命,大帅可能早就已经被圣人问斩了。
听大嘴巴的王思礼讲,好像是大帅不愿意平白浪费士兵的性命去为圣人攻取石堡,故而龙颜大怒;神神秘秘、总是很多小道消息的荔非元礼则说,圣人大怒根本不是为了石堡,而是因为大帅和太子关系太亲密了……总之,当时兄弟们人心惶惶,各种谣言到处飞。
大帅虽然保住了性命,可再也无法回到陇右了,也永远无法统帅军队了。
兄弟们也如星散落,王思礼紧跟新任陇右节度使的哥舒翰将军,早已提拔为陇右别将了;王思礼的弟弟王思义却不辞而别,有人说是回老家营州了,也有人说是去安西都护府投靠老乡高仙芝了,李晟问过王思礼,王思礼却总是苦笑不已,避而不谈;荔非元礼和荔非守瑜兄弟一向和兵马使李光弼将军来往密切,一起跟随李将军调去朔方军了。
只有李晟和刘破虏,年纪最小,也无依无靠,被人排挤到了这西海龙驹岛的应龙城中,逐日率领轻骑团巡逻。无聊之际,李晟开始翻些之前大帅常看的书,有《诗经》也有佛经。李晟少时并非爱读书之人,行伍多年之后,反而开始接触书籍。
因为读这些似懂非懂的文字时,李晟总会觉得,面带微笑、目光仁慈的大帅似乎并未离开自己……
“大帅身居江汉之间,温暖湿润之地,那里应当不会有这么刺骨的风雪,想来大帅腿上的旧伤今年不会再疼痛难忍了吧。”李晟望向南方,默默想道。
李晟转身南望的身姿让打着酒嗝的刘破虏也沉默起来,望着南边发呆。
“大帅今年喝酒的时候,估计没有人能陪着他一起狂呼‘醉卧沙场君莫笑’了啊!”刘破虏喃喃念道,将李晟酒囊里的最后一口酒全部倒入了自己喉中。
李晟本来想装着生气,和刘破虏再开几句玩笑。可看着**辣的酒变成冰冷冷的泪花,从刘破虏眼中流了出来,李晟实在连装生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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