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川骑着唐九弦那匹黄骠马,疾驰在瓢泼的大雨之中。
本来走的就并非平坦的官道,而是更快捷些的林间土路。雨水混着沙土化作泥水,伴随着急蹈的马蹄溅起浑浊的泥水,几乎能落在他的靴上。马儿显然不大满意,低低嘶鸣几声,甩动着脑袋,但骨子里的驯顺让它没有停下脚步。
但晦暗的天色确实是一个不小的阻碍,他的速度实在提不上去,殷川知道这件事,却仍低叱几声,夹着马腹,不顾自己几乎在马背上坐不住的状态,如逃命般的冲跃过横亘在路间的朽木,避过淹满雨水的泥坑,唯恐被兄长那匹跑起来能一日三百里的好马枣儿追上。
雨愈发大,几乎打得殷川睁不开眼,他勉强抹一把脸上的水,抬眼望去,就看见前面翻倒了一辆马车,骇得瞳孔猛地收缩。但殷川骑了那么多年马,此时惊慌只是一瞬,很快恢复过来,极为从容淡定。手腕熟练地一甩一扯,却没有料到他如今力气不如往前,一时抵不过惯性直直冲过去。
万幸唐九弦的黄骠马不是寻常兽类,极富灵性,“咴儿”一声长嘶,猛力蹬蹄一跃,直接从较矮的车辕一头跃过。
殷川几乎是狼狈地滚下马,多亏马儿的灵性,他身上除了手掌与缰绳狠命摩擦留下的一道红印以外没留下伤口,只有令他看起来狼狈的满身雨水。他跌撞着站起来,用力地挥去满头满脸满身的泥水,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手臂拦着马颈,马儿也通灵,垂下脑袋,冰冷湿滑的马脸与殷川脸庞相磨蹭。
他似乎安心地咕哝了些什么,随即又露出一抹苦笑:“黄蹄,我真是……连马都骑不好啊。”
回应他的是一声叹息般的嘶鸣。
再说另一边,殷乞确实是太累了,支起篝火后就睡着了,压根儿没料到这一睡导致他今后几日要更为奔波疲惫。他睡得着实沉,即便殷川爬起来骑马离开都没听见。
他是被枣儿一声急似一声的长嘶惊醒的。
他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扫视周围一圈,手掌习惯性地去摸索自己身边的兄弟殷川。
当他一伸手只摸到冰凉的皮垫子时,才是真正的醒了。
殷乞本就不笨,联想白日里殷川的异常状态,一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殷川!他忍不住恼火地低吼一声,挫败地抹了抹脸。
殷家兄弟来自北方,那里民风相较江南一带的含蓄温婉更为彪悍直爽。出远门,只要几个火折子,一把盐,再加一块儿皮褥子,顶多再多一件换洗衣物,那衣食住行就都全了,而不是像江南富人出行一般两辆马车,几位仆人侍候。
因此,殷川这般干脆利落地落跑实在是北方人的风格。
不一会下起小雨,接着越来越大。殷乞站起来,像一只被抢走猎物的野兽一般焦躁地在原地转了几圈,恼怒地自言自语道:“得了,这下是再也没法儿休息了。”
他把殷川和自己的皮褥子一捆摆在马背上,他怕自己的猎鹰白翎羽毛淋得透湿,小心地将它揽在怀里,这样也导致他的速度不可能很快,也不可能追上殷川。看着白翎,他又想起殷川,不由再次无奈地叹了口气。
殷川的猎鹰也是他训练有素,灵活忠诚的伙伴,唤做乌爪,只不过殷川被掳走时一直养在殷家庄,殷家庄毁后被来寻他的席炊带了回去,就放在茶馆好生养着。
他走前去看过它,安逸的生活没让这只猎鹰长胖,消磨却它的斗志,依旧是一样削瘦的身体,宽阔的翅膀可以完全盖住。
是一只好鹰。
“殷川能去哪里呢?只有秦城了。”殷乞骑在马上,纠结片刻,“如果他知道了……反正也是迟早的事。我先去告诉父亲?”
殷乞看了一眼面前掩在泥水里模糊不清的蹄印,只能转过身,向另一条岔路走去。
秦城太远,恐怕起码一个月的行程。而江南则近些,毕竟溧阴也处于南方,再有约莫十几日就能抵达。他只担心殷川没了武功,要在路上出什么事儿就糟糕了。
可现在他所要做的事本就最好避开殷川,又是十万火急……殷乞眼中闪过一抹挣扎,如果父亲真得是为了儿女私情,他又该如何?
罢了,一切到了江南,自会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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