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轴看着跪在地上的陆鲤,感到很是意外。原本他以为这只是个衣食无忧、不知民间疾苦、整天做着英雄梦的中二病晚期。方才自己那番话既是泄愤,多少也是对陆鲤嫌日子过于太平的言论表示不满,话里话外都在刺这个温室里长大的少爷。如果听完了这番话,陆鲤不屑一顾,认为康轴只是危言耸听,继续在自己虚构出的江湖幻想中自娱自乐,那他就是个无知并快乐着的傻子罢了;如果他相信了康轴的话,从此惶惶不可终日,夹起尾巴做人,那他的英雄梦就只是叶公好龙而已;可是他相信了康轴的话,并且马上想到要为保一方平安而向康轴问计,甚至不惜行以大礼,这就足见其赤子之心了。
康轴对陆鲤刮目相看,不禁联想到在真正的历史上这个单纯的少年会有怎样的结局:他对末世的到来没有任何准备,甚至在这之前可能就已经被搜刮了大半田产,身边所谓江湖好汉星散。也许他会怀着自己的英雄梦义无反顾地向侵略者反击,最后被异族的铁蹄淹没,在历史的狂澜中掀不起一丁点浪花。
“小官人这又是何苦?人力有时而穷,何必徒添烦恼?你且起来罢。”
“今日若无先生点醒,小子自然还是胡混日子,不作他想!今日既已醒觉,怎能再装聋作哑,自欺欺人?先生如此洞悉时势,定有那应对之策!请先生以这一方百姓为念,有以教我!”
康轴默然,自己只是想苟全性命于乱世,得过且过罢了。可看到陆鲤的坚持,他不禁感到羞愧,既然不能给沉睡的人指明出路,何苦要把人唤醒?自己只顾着宣泄作为穿越者先知先觉却无能为力的郁闷,却没考虑到这些原本历史中当局者迷的人会有怎样的心情,实在是太自私了。自己不愿意挣扎,难道还不准别人挣扎么?
康轴深吸一口气,对陆鲤说道:“如此说来却是我的罪过了。小官人起来罢,你这样跪着如何说话?”陆鲤闻言大喜,忙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又朝康轴一揖:“小子代这一乡父老谢过先生!”康轴示意陆鲤坐下,又让陆成将酒肆打烊,店伙计将残羹剩菜都撤下去,把桌子清理了出来。康轴和陆鲤相对坐下,陆成和店伙计端来热水给二人洗脸净手,又上了醒酒茶汤,然后双双到后厨里头候着。这是要商量机密大事,非二人可与闻的。
待用过茶汤,康轴便开口道:“我先问小官人三个问题。小官人思量清楚,再决定到底要不要用我的法子。”陆鲤点点头:“先生请讲。”
“一者,我亦非神仙,所作谋划不过尽人事听天命而已。能否奏效、效用如何,我一概不能担保!如此,小官人愿用么?”不等陆鲤答话,康轴继续问到:“二者,筹谋实施此事之艰巨,不必赘言。且死伤甚剧,里边许就有你至亲至信之人,甚至你自身。如此,小官人敢用么?三者,小官人眼下并非当家主事之人,而此事须上下齐心,一以贯之,方有万一的成算。如此,小官人能用么?”这三问可谓句句诛心!康轴知道自己不是诸葛亮,更不是什么谋略家,他的方法说纸上谈兵都是客气的!而且北宋末年要面对怎样的惊涛骇浪,他很清楚,哪怕是倾尽大宋的人力物力都不一定能扛得过这一波。他一开始就不想给陆鲤任何侥幸和幻想:不挣扎,等死。挣扎,九死!
果然,陆鲤听完后沉吟良久,脸色数变不发一语。当康轴都以为他是准备要放弃的时候,陆鲤终于拿定主意。神情肃穆地回道:“先生这三问好生厉害!想那辽人兵锋当年是何等威势,小子虽然未曾亲见,也从老辈口中多有听闻。现在这些子孙辈虽然不肖,到底也没让我大宋盖过头去,不然这燕云十六州如何还在辽人手里?听先生言及那女真人竟能以区区两万大破辽人军势七十万,这已是远胜辽人开国之师了,而我大宋眼下军力又怎比得太祖太宗之时?强弱高下之势悬殊,小子深知今日之谋无非死中求生!只是这困兽犹斗,小子异想天开,到底不愿坐以待毙而已。就是把自家性命豁将出去也是使得的,能拼却这一场,九泉之下也对得起祖宗了。若无先生的点拨,小子恐怕连拼命的机会都不可得!”陆鲤说着,眼神更显坚定:“但请先生教我多拉几个女真鞑子垫背的法子!”
一番话掷地有声,有如金石!
康轴深深呼吸数息,把激荡的心神稳住。陆鲤的绝决,让他愈发觉出自己的懦弱和自私来。他也曾经有过壮怀激烈,都被现实狠狠地击碎了。但在二十一世纪,梦想的幻灭不过是沦于困顿,而在此时,梦想是要以生命为代价的。何况在明了前路艰难后,陆鲤的追求早已不是梦想了,而是求死之志——蹈必死而践其志。作为一个现代人,实在没法心安理得地撺掇别人去死,但康轴知道劝是没用的。因为在意识到将来要面对怎样凶残的敌人后,勇气尚存的人所追求的无非是溅敌人一脸血的权利而已。
这就是我的先祖,这就是维系汉文明数千年来气运不绝如缕的血性!
康轴并没有马上说出自己的谋划,而是问了陆鲤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小官人还没有表字吧?”陆鲤一愣:“先生,小子还要过三年才是冠龄,表字自然是没有的。”
“小官人若不嫌弃,我便潛越一回,给小官人起一个如何?”
“先生见识卓绝,得先生赐字乃小子之幸!想必父亲也是同意的。”
康轴意味深长地看着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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