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火舌舔舐的声响。不远处有人在叫嚷着“搬水来”,大概是在着手扑灭这把大火了。
魏池镜半跪在地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空无的前方。他的神色有些麻木,又有些动容。江月心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她顺着他视线的方向望向远方,却只见到城楼上的近满月轮高高悬挂。此外,一无所有。
***
魏池镜被带回了霍天正处,江月心亦随着大军回到了江亭风面前。江月心见到兄长,先抱拳告了个罪,道:“哥哥,我私自离京,是我不对。”旋即,她便老老实实地等罚。
可等了好久,却没听见江亭风喊她“四四”,再狠狠教训她。她有些疑惑地抬起头,却看到江亭风一脸老僧入定似地坐着,拍着身上的尘埃血污。
“你能出的来,那便是陛下授意,我怎么敢说你‘不对’?”江亭风木着脸,道,“陛下的意思,那就是对的。”
江月心撇了撇嘴,问道:“阿延说的就是对的啊?那要是阿延和褚姨姨吵起来了,你帮谁?”
这个问题把江亭风问倒了,他立即露出一脸难色。
“这太难了。”他严肃道,“我选不出。心心,你这题目,比上回褚蓉问我的还要难一些。”
“她问你什么了?”江月心问。
“她问我,要是爹爹和她同时掉水里了,我救谁……”
“……”
“……”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江亭风深呼吸一口气,道,“爹喜欢游水玩,我先救她,让爹再自己游会儿。”
江月心:……
她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假装无事发生了。
她没有受伤,在军营里休息了一阵,便想出去见霍将军。刚出军营,就见得有个小将军来报,道魏池镜说他愿意与天恭国修好。只要他魏池镜在大燕国为君一日,他便不会再与天恭开战。至于答应与否,全看李延棠的意思。
这个消息,不啻于一道惊雷。江月心愣了下,江亭风也蹙了眉。
“他竟真的愿意议和?”江亭风有些怀疑,“据陛下所说,从他的回信瞧起来,魏池镜不像是会松口的人。心心,你捉着他那会儿,可是对他说了些什么?竟让他改变了主意。”
江月心挠挠头,道:“我就说我要杀了他。”
江亭风:……
“真没别的事儿了?”江亭风追问道。
江月心仔细一想,心底忽微动一下。
她捉着魏池镜的时候,确实发生了一件事——霍大小姐急匆匆地跑来添乱,嚷着要把心爱的敌军头领放虎归山。若是从大义上来说,霍大小姐这想法确实天真幼稚、给人添乱,但是……
也许,误打误撞,魏池镜偏偏被她打动了呢?
谁也不知道,答案是不是如此。也许,霍大小姐便是人们所说的“天生命好”吧,便是这样贸贸然闯进战场里来,还能办下大功一桩,令魏池镜改变主意,答应议和。
“罢了,也许是他只想全须全尾地回大燕去做国君,这才用议和来谈条件。”江亭风不再深究,只是道,“只要能不再打仗,那便是好事,也不枉费陛下这番苦心设计。”
江月心亦点头。
忽然,江亭风问道:“心心,你可要再去见一回魏池镜?”
江月心踌躇了一下,道:“……不见了罢。他未必乐意见到我。”
她是当真这样觉得。
从前那个能与她一块儿闹、损她笑她的顾镜,早就没了。如今她去军营里,见到的不是挚友顾镜,而是大燕国的五殿下魏池镜。见什么见呢?徒增忧伤。
***
随着大燕人撤出不破关,战事渐渐走向了尾声。被死亡与喧闹充斥的关城,悄然恢复了平静。不仅如此,还传来了大燕将与天恭议和休战的消息,这令天恭百姓欣喜若狂。
百姓是不大清楚魏池镜与江、霍家的纠葛的,只知道魏池镜与江亭风打了一仗,就答应议和了;于是,百姓们就纷纷夸起江亭风为人有能耐。霍天正年纪渐大,也有心继续栽培江亭风,便干脆顺着百姓之口一同赞他。
一来二去,江亭风的名声竟更上了一层。他人还没回京城,打听生辰八字可有婚嫁的帖子已如雪片般飞了回来。今天是这个陈小姐娇小貌美玲珑可爱,明天是那个王姑娘身姿妖娆风韵万千,看的江月心胆战心惊不已。
——哥哥啊!你这是在褚姨姨发怒的边缘试探啊!
江月心闲暇时,便到关城里走了走。因大燕人打进来时放了火,城池焦黑了一大片,许多宅邸都毁损了,幸而她从前的家平安无事,也没有人进去捣乱过的迹象。也许是这屋顶漏雨的屋子太过不起眼,一看便没什么财物,这才令人毫无想法吧。
她在家门里转了转,见破了的砖瓦还是从前那副样子,接雨水的木桶也老老实实搁在下头,心底不由一阵复杂。
哎,还好做了个皇后,若不然,可真是要与这破了洞的屋顶过一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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