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亲昵地捏了捏我的脸,说道:“是啊,都长大了,我也得看着东莪出嫁了,是十九的日子吧?可惜我没办法替你送嫁了。”说罢,她转过身望着屋内四处打量,似是在寻找什么似的。
我问道:“你看什么呢?”
“你屋里的木梳放哪儿了?快拿出来?”
我有些惶惑地起身去拿了梳妆盒里的梳子递给她,问道:“你要木梳做什么?”
她接过梳子,走到我背后,帮我把头饰一个一个地拿下来,解开了我绑着的长发,让它们松散在肩膀后头。
“你做什么呢?”我好奇问道。
她狡黠地一笑,用木梳轻轻地梳过我的头皮,一直沿着我的长发梳到了发尾,说道:“听闻汉人家的女儿出嫁,都是要请年长的夫人来梳头的,我想我的年级还不够长,但是身份也是够了吧……”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又开始哽咽,沙哑地继而道:“东莪,让我这个中宫娘娘来给你梳一次头,希望你以后的人生路会好走。”
我沉默地点了点头,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淡然笑道:“孟古青,谢谢你。”
她抹了抹泪水,打趣道:“该说‘谢皇后娘娘厚爱’。”
“是,臣妾谢皇后娘娘厚爱。”
她的动作很缓很轻柔,梳子轻轻地扫过我的头皮,抚顺我的长发,我看到昏黄的铜镜里两张这般年轻的脸庞,却挂满了止也止不住的泪水……
……
孟古青一直与我畅谈至深夜,直到外头的宫娥催了,我们才发现原来已经快要子时了。
我将孟古青送出房门,我俩站在庭院内,皓月当空,月光如洗,孟古青道:“今天都十四了,明儿个原来是元宵,怪不得这月亮这般圆。”
我想起多年前问皇太后的一个问题,现在也向孟古青问道:“你觉着这月亮上真有广寒宫吗?”
孟古青若有所思地望着月亮出神道:“我觉着有,应该是比紫禁城还要大的宫殿。”
“为什么这么觉得?”我继而问道。
她的回答和当年皇太后的回答几乎一样,“我们世间尚有紫禁城,可那月亮这般明亮,在它上头的宫殿,定是比紫禁城要美上、大上几倍吧。”
“嫦娥住在这样大的广寒宫里,不觉着生活寂寥吗?”
孟古青收回了望着月亮的目光,轻轻地叹了口气道:“那古往今来多少宫娥嫔妃,包括我自己,在紫禁城里的生活又该是怎般寂寥。东莪,我不知道这么说对不对,其实你该庆幸,没有被红墙锁住此生。”
那你呢?本是科尔沁草原上自由的灵魂,却甘愿为了这浊世里他人的权力与荣华,让高阔的红墙困住了这辈子。
孟古青在宫娥的再三催促下才离开信郡王府,我送她到门口,看着她跨进轿子里,却又撩开了幕帘望了望我,昏暗摇晃的烛火里,她的双眸仍如当年初见时那般清澈……
“东莪,我回宫了,你……”她欲言又止,停顿片刻过后,却又是一阵长长的叹息,她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我低头望着她,叹道:“孟古青,都会好的。”
我们俩从幼年时光结伴,晃晃数年,人事易改,但这份情谊,从未变过。
仍记得初遇那年,我被阿玛掌掴,负气欲走,她也是像如今这般,走过来牵起我的手。
我帮她又重新拉好了幕帘,互相道了一声保重。隔着薄薄的帘子,我站在外头迟迟不肯离去,她坐在里头也是没有任何动静。
直到领头的宫娥走过来向她询问道:“娘娘,这是走还是不走?”
她似乎是缓过神来,低迷的声音才从轿子里头传出:“走罢。”
空旷的天际里传来阵阵的爆竹声,我回过头望向王府门口,仆人们也开始准备了烟火炮仗准备开放。
原来已是子时,元宵节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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