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本欲上前跟白莫寅说话,抬头间瞥见岑可宣,原本冷静的眼瞳中忽的泛起千万波涛。岑可宣不明所以,稍微后退了两步,小声地道:“你怎么了?”
“小姐!”随着一声喊叫,大门后一个绿衣服小丫头猛然冲了出来,眼里带着汪汪泪水,正是豆岚了。
“听三公子说,你们被困在了白云谷。我早先就听闻过,那谷主是个极不好惹的主,小姐整夜没有归来,我便吓得整晚没有睡着!”豆岚红着眼睛,一开口便叽叽喳喳道:“小姐,你可还好?有没有伤到哪里?”说着,便上下打量着她,眼里全是担忧。
岑可宣神情恍惚,不知该如何回应,身子是没有伤到多少,心却伤得厉害了,这又该如何说?
“你先带她进去休息一下吧。”白莫寅忽然对豆岚吩咐道。豆岚点点头,连忙说道:“小姐,快些进去喝碗鸡汤,我刚给你熬好的,就盼着你回来呢。”
岑可宣本就十分疲惫,更想与白莫寅早些分开,于是点了点头,任豆岚扶着进了门内,途中未曾回头一次。那男子原先瞧见岑可宣离开,也要迈开步子上去,却被白莫寅按住肩膀阻止住,那人只好直直地望着岑可宣离去的方向,直到没了踪迹,才有些迟疑又有些不敢置信地开口道:“二公子,方才那丫头……”
白莫寅打断他道:“段先生,我们还是换一个地方说话吧。”
碧柳园外是一个巷子,出了巷子左拐,便是一家不大不小的茶楼。两人上了二楼,先后坐下,小二紧接着端了茶水过来,随即徐徐退去。室内静谧安宁,飘着缕缕茶香。白莫寅单手无意识地轻轻抚着茶盅,见那男子兀自沉吟,这才首先开口道:“段先生,不管你有什么事情,莫寅自当竭尽全力相助,只不过……”
他适时地顿了顿:“先生最好还是不要出现在御瑾山庄的地方,毕竟那件事还不算全然了结,还请先生谨言慎行,保重自己。”
“二公子对段某几番相助,段某实在感激不尽。段某孑然一身,早已无牵无挂,纵是……”那男子神色平淡,已然不惧生死。说到这里,他便没有再继续下去。话锋一转,他又道:“方才那丫头……”
白莫寅并未立即回应他的问题,反而望着窗外有些失神,他忆起岑可宣眼中的绝望和悲伤,最后看他时,竟已经带上了憎恨,这实在令他不堪回想。
他好半天才回神,缓缓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段先生可愿听在下从头讲起……”
他们二人的身影离开碧柳园后,岑可宣便慢慢从门后走了出来,直接朝西而去。她原本与豆岚往屋内去,走到一半,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躁动和不安,她突然道:“我不大舒服,豆岚,你先去把鸡汤给我端过来,我就在这院中坐会儿。”说完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再不动身了。
豆岚见她如此,犹豫了片刻,还是应声去了。
然而豆岚一离开,岑可宣便起身往回走去,脚步甚至加快了不少。其实,她脚踝处并没有伤到多重,假装难以走动,不过是为了令白莫寅以为她无法自行外出而已。她第一次如此刻意地欺骗了他一回,有一个极为可笑的原因,便是赌气,看见他因此露出担心的神色,便觉得自己好像终于赢回一些,不那么委屈了。
这是多么幼稚可笑的心思,连她自己都忍不住嘲笑自己。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那便是她想去一个地方,且不愿意任何人知道。
翻身上马,跟着记忆里的路线,一路出了城,在城门口不远的地方寻到了记忆中的那片山林。多年未来,记忆亦出现许多偏差,她来来去去找了许久,直到筋疲力尽,才终于找到了岑家先祖的墓碑。
一排排,一列列,惨烈而厚重,她一路看去,赫然见着了父亲母亲的墓碑。多年过去,坟头依旧干净,甚至摆放了些许已经干枯的纸钱和花束,显然时常有人祭奠打扫,而她,却整整九年未曾踏足洛阳了。做这些事情的,一定是李师傅,即便他从未将岑可宣当作自家人,然而他对岑家的忠诚,仍令岑可宣对他心怀感激。
她两腿一软,靠坐在坟头,唤了声“爹”“娘”,林中风吹树叶,沙沙作响,仿佛记忆中的父母在轻声回应她,她忽然就泪流满面,痛哭起来。
年幼时的画面瞬间连续不断在她脑中闪过,父母亲,小姑姑,奶娘阿真,还有无数的亲人,小时候他们呵斥的,宠溺的,怜爱的,以及最后不舍的眼神,种种种种,许许多多。他们真实地存在过,又在一个大雪之夜消逝不见,再无踪迹。所谓命运难测,天意弄人,大抵不过如此。
倘若没有九年前的那场变故,她又该是过着怎样的生活呢?
她闭上眼,泪水顺着面颊滚滚滑落,一点点滴落在坟头上,浸湿了干爽疏松的泥土。哭累后,终于再次起身,绕到丛林的一块小山凹背后,随着记忆点点寻去,似探索一段幽秘的过往。她不知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心跳声重得仿佛要快从心口跳出。
掀开杂乱的灌木丛枝,那一个从未见过的,哥哥刻意避开的小坟冢赫然出现在眼前。
杂乱,破落,荒草丛生,显然爹娘去世后,此墓多年无人打理,越发荒凉。而李师傅,更是未曾照顾到这处。那小坟冢已经被杂草掩埋,隐约见到墓碑上刻着一个岑字,其余均被遮挡住,岑可宣不自觉看得心惊肉跳:这是岑家人的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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