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九少爷握紧微微发颤的双拳,闭了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对它说“燕子恪”,它便记起“清商”,对它说“步星河”,它却只叫“三少爷”,显然——这只鹦鹉,曾是步星河养过的!
燕九少爷唤来掌柜,问他:“敢问贵东家尊姓大名?”
“姓陈。”掌柜的答。
燕九少爷便请之代为引见,然而在见过姓陈的后,稍加试探即知有假。
老鹦鹉对于姓陈的没有丝毫亲近之意。
这家店真正的老板不是他。
是谁呢?会是谁?在这个地方,在这个位置,盖了一家鸟店,把步星河的鹦鹉养在这里。
燕九少爷去找了崔晞。
崔晞的父亲崔淳一在工部任职,朝廷拨发给官员的宅子,其建筑设计图皆在工部资料馆内留有存档。
燕九少爷捏了个假借口,请崔晞帮忙向崔淳一要来了郁木坊所有官邸的建筑设计图,并从中找出了当初步府的设计图纸。
卖鹦鹉的归去来居,正建在原步府内一处应住有主人的院落的位置。
步星河在家中行三,就整座步府后宅建筑的主次、大小、前后顺序来看,这座院落,很可能就是他步家三少爷的住处。
归去来居,建在了步星河原住处的位置,养了他曾经养过的鸟。
鸟店的名字,叫归去来居。
所以,归去来居的幕后老板,究竟是谁?
燕九少爷动用自己过目不忘的头脑,翻查自己的记忆。有这么一段记忆,记下的是他四叔燕四老爷在某次请安日家庭聚餐时同老太爷闲聊的话,燕四老爷提到他在京中有一个把兄弟,在商会里任重要职位。
燕九少爷摸出去塞北前四叔塞给他和姐姐的信物,拿着这信物去找他的把兄弟,必定都会伸出帮忙。
于是燕九少爷便拿着这信物去寻燕四老爷的那位把兄弟,请他帮忙在商会的资料档案中,查出归去来居的东家履历。
京都的商会,是由官家任命管理的民间商业组织,主要职能是促进商业发展、维护市场秩序、帮助扶持商户经营等,它的主要管理者都是平民,然而皆由官家出面指定,并受官方监督和约束。
燕四老爷的把兄弟也是平民,但因在商会中位居要职,享有申请进入政府部门内查询相关商户资料的部分特权。
于是应燕九少爷的请求,这位把兄弟去了乔乐梓的衙门,找了个正正当当的借口进得户事房,调阅了郁木坊甘棠街花鸟市场个别商户的注册资料。
“归去来居的老板,是子恺的大哥,燕子恪。”
冬日的天黑得早,燕九少爷散了学乘车来到甘棠街后,太阳便已落到了天边,此时慢慢地由街头走到了这花鸟市场,夜色已然降临。冬季的花鸟市清冷得很,花儿禁不得寒,全被移进了暖房,鸟儿也抵不住风,关在生了炭火的屋子里,每日除了吃便是睡。
燕九少爷敲开一家卖蛇虫宠物的店铺门,半百的掌柜将他让进屋内。
“又来了小伙子?”掌柜的笑呵呵地回身,倒了杯热腾腾的茶递给了燕九少爷。
这家蛇虫店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既是掌柜也是东家。
燕九少爷接过茶杯,握在两手间取暖,脸上带着绝不似平日高冷的微笑,看起来更符合他这个年纪的人畜无害:“家里的几条蛇愈发懒了,想是到了冬眠时候,我才头一年养,还没带着它们度过冬,怕哪里出了差错,所以赶紧过来向您请教一二。”
掌柜的极喜欢这小伙子,生得干净俊美不说,人还良善礼貌,这几个月时常到他店里来,买过他几条蛇,还帮着他一起清理养蛇的玻璃缸,一来二去两人便熟了,十分聊得来,成了忘年交。
掌柜的姓李,家里祖辈都住在甘棠街,不仅见证了时代变迁,也经历过累世风雨。
聊了一阵子蛇,喝过几旬茶,再话半晌家常,燕九少爷只作不经意地说起书院即将举办每年一度的画展和画艺竞技之事,并取下了身上背着的画筒,笑着和掌柜道:“晚辈画了几幅人物小像预备拿去参赛,只不知哪一幅更好些,李伯不若替晚辈过过目。”说着便将那几幅人物画像在桌上铺展开来,不动声色地立在一旁细观掌柜的脸色。
掌柜笑呵呵地逐一打量这几幅画,口中则道:“我这老头子可不懂画,依我看着你这些画张张都好!这可教人如何从中只挑出一幅来嘛!瞧瞧,这些脸儿画的,跟真人儿似的,真真像是活了一样!嗬嗬嗬嗬!”
“可惜参赛作品只能有一幅,”燕九少爷微笑,“您就挑您看着感觉面善的那一幅吧。”
“面善的……”掌柜的依言认真细看,面善的意思就是面熟、有眼缘儿,看来看去挑来挑去,忽然“咦”了一声,指着其中一幅画像上那人的面孔,面有疑惑地道:“这个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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