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靖一惊,顿时想起碧泉,急步扑到另一间偏房里去看,只见碧泉脸色腊黄,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虽然尚未气绝,那呼吸却也游丝一般,随时能断掉了。身后脚步声轻响,沈墨白跟了进来,看着碧泉低声道:“他们离得太近,比城中因风染疫的人更危险得多。”
罗靖一转身抓住他的手:“你究竟是怎么治好我的?求你也救救碧泉!”这个“求”字,真是生平头一遭在他嘴里说出来。碧泉跟了他八年,是他从路边捡回来亲手养大的,虽然他那时也不过才二十岁,却亲自教这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拳脚弓马,然后顺理成章地,碧烟成了他的人,再然后,碧泉也上了他的床。军中不得有妇女,因此碧烟跟随他的时间远不如碧泉为多。碧泉,八年来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给他暖床,也跟他上战场,从身体到精神,全都是属于他的。如果碧泉死了,他的生命就好似挖空了一小块。
沈墨白仰起头看着他。他从来没听过罗靖说一个“求”字,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着罗靖脸上毫不掩饰的焦急神色,他忽然有点羡慕躺在床上的碧泉——如果躺在这里的是自己,会不会也有人这样焦急?片刻,他低下头思索起来。罗靖紧紧盯着他。既然军医死了,说明治好自己的不是军医而是沈墨白。他心里明白——自己的染疫是因为接触了蜚兽喝过的水,因此比之普通疫病不可同日而语,而碧泉想必因为贴身照顾自己,所染疫病自然亦是十分厉害,若不是从小打熬筋骨,只怕此时也早同军医一样死得冰凉了。这种疫病既然药石罔效,就只有指望沈墨白了。
房中一片寂静,只有碧泉微弱的呼吸时断时续。只不过是片刻,在罗靖却像过了很久,沈墨白终于抬起头:“或者——将军的血会有效。”菩提珠已经化做了罗靖心口一颗红痣,与他血肉相融,那么罗靖的血液,或者也会有治疫的效力。
借灵
罗靖的血果然治愈了碧泉,但吴城之内染疫的人却越来越多。西北风劲吹不止,北蛮兵马的尸骨迤逦了一路,已经开始腐臭,其害更甚。丁兰察曾想组织人马去将死尸埋葬,但几次都是甫一出城就被疫气熏倒一批人,只得罢休。城中治疫的药材已将用尽,染疫的人数却是有增无减。
“我的血能治好碧泉,那也该能治得了城中染疫的人。”
沈墨白无言地看着罗靖。治愈碧泉用了罗靖一整碗的鲜血,要治全城的人,他有多少血让人喝?何况,那碗血内还有他自己的血做引子才能奏效,即使罗靖的血够多,他只怕也支持不住。
罗靖也知道自己是有些异想天开,但他实在是着急。染疫人数渐多而药材渐缺,倘若疫情爆发军士大批死去,恐怕这一仗丁兰察不但无功反而有过。白城距离不远,这里的事情必然瞒不过他们,但白城至今未有动静,想来也是要等着拿丁兰察的把柄。
沈墨白看着他紧皱的眉头,低下头道:“西北风不止,即使能治愈城中染疫的病人,也会再染疫的。”
罗靖沉默一会,突然问道:“当真再没办法了?”他现在已经发现,沈墨白不会说谎,一旦有什么事情他不想说,就会低下头去。
沈墨白微微惊跳了一下,没有回答。罗靖看着他垂在额前的一绺黑发,缓缓道:“白城是不会供应治疫药物的,他们正在等着看大帅的笑话呢。这次大帅不折兵将就击退了北蛮大军,有人看着不顺眼,正愁没有把柄。如果疫情得不到控制,只能让染疫的人去掩埋沿路的尸体,然后把这些染疫之人全部——”
沈墨白猛地抬起头来:“怎么样?”
罗靖闭紧了嘴唇,半天才挤出几个字:“全部烧死。”这并不只是吓唬沈墨白,权衡之下,只有这个法子最为实用。只是无论丁兰察还是他手下的将军们,都还不忍心下这个命令。但时间拖得越久,局势就越是难以收拾,只怕到了最后,要死的人更多。
沈墨白惊骇地看着他,手指紧紧抓着自己衣裳的下摆,微微发抖。罗靖看了他一会,低下头来轻柔地道:“当真没有办法了?”
沈墨白闭了闭眼睛,终于低声道:“有。”
吴城此时已经是人心惶惶了,没事大家都躲在屋子里,谁也不敢随便出门,连门窗都堵得紧紧的,唯恐那怪风吹进来,三不知的就染了瘟疫。因此要找一处无人打扰的空旷地方,实在不难。
罗靖将沈墨白画出的三十六面纸旗在地上一一插好,将沈墨白圈在中央。回头看看,他终于忍不住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沈墨白环视被西北风吹得猎猎做响的纸旗,觉得身上很冷。失去菩提珠,他好像永远少穿了一件衣裳,不只是身上冷,心里也有些冷。
“都,插牢了么?”这些纸旗其实是用来保护他的,如果作法过程中纸旗倒了,就等于把他暴露无遗。
沈墨白的语气还是那么平平静静的,罗靖却从其中听出了郑重的意味,立刻将纸旗重新巡视一遍,点头道:“插牢了。”
沈墨白低下头,深深吸口气,从怀里掏出几张用朱砂涂抹了字符的黄纸。这是他早就写好的,罗靖看了半天,才勉强辨认出两个字符:巽二。沈墨白把黄纸折起来,迎风一晃,黄纸无火自燃,纸灰化作片片蝴蝶,在呼呼的西北风中竟然笔直地向上升去。
罗靖微微吃了一惊,这才发现,自从他插下纸旗之的一,纸旗形成的圆圈里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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