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凡那些名成利就的,世人只看到他们表面风光,却不知道背后的惨痛代价。想要得到什么,总要割舍掉相应的东西来交换——比如婚姻,比如良心,比如道义,比如真情……
严家二少认祖归宗的宴会举办得盛大而隆重,里岛地界上有头有脸的政商名流悉数到场。那天的卓扬被打扮成高贵王子,众星捧月般出现在宾客们面前。而严耀钦随后的一席演讲,更是毫不吝惜对次子的夸耀与赞美,仿佛这孩子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而是从天而降的一块无价之宝,言语之间,大有百年之后连家业都要悉数交给他的意图。
甚至在走下楼梯的时候,严耀钦还主动伸出了手,如同那种极度宠爱子女的慈父一般,生恐水晶灯盏太过刺眼,致使儿子看不清台阶而摔跤。
面对着爸爸的反常举动,卓扬有些迟疑,轻眯起眼睛,幽幽凝视着,这一眼有些长久,有些复杂,带着一闪即逝的忧郁与哀怨。
最后,他牵动嘴角不易察觉地苦笑一下,什么都没有问,只是主动凑了上去,挽起爸爸的胳膊,一改平日客气有加的态度,表现得亲昵而热络,帮着严耀钦把这出戏演到了十成十的圆满。
做戏这种事,费心费神,是聪明人才玩得起的游戏。可有时候,做戏做得太过入戏,便容易戏假情真。严耀钦以为自己有足够的掌控力,却忽略了与他演对手戏的人。对手太聪明,最后被玩的,反而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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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戏太精彩,不仅骗过了外人,连家里人也误会了。大儿子竟真以为自己失了宠,跑到一边喝了整夜的闷酒。最后喝醉了,难免有些失态。第二天早上,又主动跑来认错。
父亲的一片苦心他没看懂,可他身边却不乏看得懂的人。说起儿子小小年纪便笼络了一班亲信干将,严耀钦并不干预。血肉之躯自然有生有死,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规律。
“怎么,想明白了?”
儿子头颈低垂:“是,爸爸,我错了。”
严耀钦挥挥手:“想明白了,就做好你该做的事吧。如果连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也不配做我严耀钦的长子。”语气轻巧,却分量十足,没有一句训斥,却是最严厉的责备。正因为重要,才会对他分外严格。
小儿子的嫉妒与不满表现得更加激烈,却也可笑。趁着卓扬不在家,打伤了他的小狗,把狗毛全部剃光,搞得丑陋不堪,自己也被漫天飞舞的狗毛诱发了哮喘,卧病多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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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衬托和比较,智慧的差异高低立现。
卓扬这个人,不像哥哥那样粗枝大叶,也不像弟弟那样刁钻任性,他不喜欢发问与求助,总是依靠自己的观察和思考,了解应付周围的一切。
虽然父子俩很少交谈,卓扬却准确地洞悉了爸爸的一切喜好。他泡的茶,总是甘香微烫,端在手中刚好入口;他穿的衣服,总是青白素色,看在眼里宁静怡人;他身上的味道,是自然的松香,似有若无,恬淡质朴。他在绘画方面颇有功底,只寥寥数笔,就能将爸爸扶额沉思、运筹帷幄的认真摸样勾勒得惟妙惟肖。
更神奇的是,某些时刻,严耀钦从繁重的文件堆中抬起眼,召唤书架旁专注阅读的卓扬说:“阿扬,帮我把那本……”
话没说完,脑海中想着的书已经递到了手上。
严耀钦连连摇头不敢置信:“你如何知道我要这本?”
卓扬不答反问:“怎么,爸爸要的不是这个?”目光清冽深邃,似要将人生生吸进去。
多智者近乎妖,在严耀钦看来,卓扬的这种聪明,便是“妖”。他感知敏锐,行动无声,毛皮顺滑,深藏不露,如同潜伏在野兽丛林之中的一只小狐狸。所谓的阴谋与算计,在他面前都如同剥光了皮毛悬挂在案头的生肉般,没遮没掩。更难得的是,明明有副尖锐的利爪,却从不肯亮出来……
这何止是妖,简直是不折不扣的狐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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