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杜晔:“你为什么不解释呢?”
他笑:“解释给谁听?他们合起伙来排了一出戏给我瞧,难道我告诉他们演的不对?”
“你和皇上怎么就突然到了这步田地?”我疑惑道。
“君臣关系而已,当年我助他上位成功,他自然对我几多感念,今时今日,他羽翼渐丰,又有那些老臣们煽风点火,他自然不愿再受制于我。”杜晔说的无比淡然,我却替福隆有些难过。我相信,一直视杜晔为师为友为知己的福隆,之所以会和大臣一道陷害杜晔绝不是单单为了权力。
杜晔似乎懂得我的心思,笑道:“你可别觉得福隆只是个情痴,他若是动起心思来,比哪个都毒辣。这次我征战漠北,他派了个自己的心腹做我的副将,里通外合,一方面向他传递我的动态,另一方面向敌营传递我的战术;粮草十万担也差点被他自个儿烧了。”
“自己烧自己的粮草?”我吃惊的说不出话来。十万担粮草对大魏来说意味着什么,对无数忍耐饥饿的百姓又意味着什么,对行军打仗的十万将士又意味着什么?
我不忍心这样揣度福隆,却也知道杜晔说的是实情。
杜晔道:“这就是福隆的厉害之处,他足够绝情。为了毁灭我的势力不惜烧掉十万粮草以十万魏兵的生命做代价。”
“所以你杀了副将?转运了粮草?”我问。
“粮草是我转运的没错,副将却是他杀的。”杜晔的脸色依旧平静,他无视我的惊愕继续讲下去:“把粮草转运到敌营是最好的选择,当时腹背受敌,又要保护好粮草,我只能把粮草交给敌方,再用一天的时间攻破敌营。福隆计划失败,只能偷偷杀了副将,以便死无对证。”
我咬了咬唇,隔着牢房的栅栏看着这个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的男子,他闲适的倚靠在潮湿的墙壁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似乎刚讲完一件孩童的趣事。
他侧头看看我,微微皱了眉道:“你可别用这种怜悯的目光看我,我讲这些,只是为了让你看清楚,福隆小皇帝可不是一个靠得住的人。”
我往墙角缩了缩,重新微合了眼。
“我的饭不够。”牢房里响起一个阴沉的声音,苍老浑浊,带着深深的戾气。
“许老先生,我们的饭可一直是定量的……”牢头依旧低声下气。
有资格进这天牢的人,原先定是非富即贵,即使身陷囹圄,也有办法让一个小小牢头死的很惨。
“把那姑娘的饭端给我……”那许老先生吩咐牢头。
牢头为难道:“许老先生,这……这不合规矩呀……”
那被叫做许老先生的声音更加阴狞:“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一顿饭已经有人破了规矩,既然规矩已经破了,你再这样推辞,怕是说不过去了……”
他说的破坏规矩的人自然是杜晔,可是他似乎没明白,我的饭当然应该是我立规矩。
牢房里静悄悄的,都在观摩这出戏的走向,许老先生今日若是得逞,他们那几个厉害角色也必没有理由满足于那一点干饭了。
牢头终是在许老先生的压迫下低下头来,小心翼翼的走到我牢房跟前,试探着问:“皇后的饭是不是可以……”
“我要吃。”我淡淡的说,眼睛依旧微微合着。
牢头为难的转过头去看那许老先生,那许老先生似乎吃了一惊,声音愈加阴沉:“你说什么?”
牢头吓得一个哆嗦,伏在我牢门跟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却忽然听到一个带了戏谑的清朗声音道:“她说她要吃!”
估计整个天牢里都听见了杜晔这句话,泛起几丝窃窃私语和嘲笑来,许牢头知道,在这弱肉强食的地方,若是咽下这口气便是再也抬不起头来,他的那浑浊的眼里便闪出要吃人的浑浊狡诈来。
他问:“何以她的饭只有大将军吃得,我便吃不得了?”
杜晔笑的云淡风轻:“许老先生怕是误会了,既然是她的饭自然只有她吃得,她若是不吃,别人吃也就罢了,她既然说了自己要吃,您再这样巧取豪夺……怕是不大合情理。”
许老先生发出一声冷笑,极其粗哑难听,他道:“我许某人向来敬杜大将军是个英豪,不愿与您有什么过节,如今却是杜大将军不肯给我许某人留个面子了……”他顿了顿,咳嗽一声,继续说:“既然这样,我许某人自然不会客气,我许家帮的势力定会搅得杜府鸡犬不宁。”
杜晔轻笑一声,道:“那还麻烦许老先生了。”
后来我才知道,这被称为许老先生的人被凉城人称为地沟里的老鼠,专做一些见不得人的阴暗勾当,小到偷鸡摸狗大到杀人放火,只为利生为利死。
朝廷虽然费了好大的劲把他关进了天牢,他手下那帮人却依旧是逍遥法外作恶多端。令朝廷颇为头疼。
杜晔这一搅合,正好给福隆出了个难题。
许家帮频频闹事,福隆生怕杜晔的虎符被许家帮先一步盗走,到那时,任谁也是无力回天了。
杜晔说过,一旦涉及己利,君臣情谊尚且不过如此,而我于福隆,更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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