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苏虽是正统凤裔,但道行不过百年,人形的模样还是个少年,说起话来奶声奶气。衬着白里透红的一张小脸,似是个乖顺的瓷娃娃一般。
不知凤族的人,是否都有那样莫名的力量,无端惹的人惜怜。
沈炼弯下腰,对流苏轻声道:“我是沈炼,今日,是来找你家王共饮的。我们昨日约过,他定会记得,你便直接和他说我名讳便是了。”
流苏点点头,向凰兮寝宫跑去了。
片刻后,他又跑回来,对沈炼道:“尊上可否随我到厅上先等等?我家王昨夜和族内长老议事,天亮方歇了,这会子还睡着呢。”
沈炼剑眉微皱,道:“通宵议事?”
流苏点点头,道:“近来九天异象,王心中总是难安,近来总与长老们商议对策,具体说些什么,小的就不知了。只知道昨夜王在宫内议事,今晨才散。”他顿了顿,瞧着沈炼身形不动,恐他不快,又道:“尊上若有要紧事,小的便去通传王上,让……”
“不必了,让他歇着。”沈炼道。“我去厅里等会就是了,不扰他歇息。”
流苏应了,领着沈炼便往花厅走。
凤王殿内,鲜少来客,便是凤族内其余亲王,平日,也是不如何走动的,更别提这个气息与众不同的生人了。
因此,这一路上,流苏总是侧着眼睛偷偷打量着。
沈炼并未觉察,这一路上,他都在瞧凤王殿内的景。
昨日,他虽也来了,但来的匆忙,殿内的摆设装潢,都不曾好好看过。
凤王殿内,并不如何奢华,桌椅壁挂,一如凰兮般温润素雅。雪色墙壁上,挂着不知出自何人笔下的山水图,应着殿外流水叮咚,倍感清沁与雅致。
花厅之内,四角皆装点着玉兰花,是柔润如玉的白色,静然长在那儿,半分也不妖艳,却是种极温润的舒适。
一路上,沈炼只在心中感叹,为何不曾早些遇上凤王。
他从不知,九天之中,还有这般温润君子。
四处走动了一会儿,沈炼在花厅内的一张黄花梨木椅上坐下,伶俐的流苏连忙端来用清早露水点了花蕊冲泡的清茶。
两人就在厅内坐了一会儿,沈炼放了杯子,对流苏道:“你不必在这里陪着我,有什么活计,忙自己的去吧。”
流苏犹豫了片刻,道:“尊上是贵客,又是除此前来。这里没别的侍从,往日来殿里的神君,都是小的随身伺候着。”
“哪那么多毛病,还要人伺候。”沈炼不由笑道。“你下去吧,我自己到处转转,不劳烦你。”
流苏点点头,便又到神殿门口做清扫去了。
沈炼瞧他走了,半刻也坐不住,连忙站起身,向凰兮寝宫走去。
这寝殿虽修葺的廊腰缦回,简直是九曲十八弯,可这条路,他昨儿来过,便一直记得。
走到寝宫门口,沈炼深深吸了口气,随后推开了门。
房门没锁。
房内除了睡着的凰兮,也再没别人。
他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点着淡雅檀香的卧房内,凰兮侧身躺在挂着雪色帐幔的软榻上,轻闭着双眸,兀自睡着。
他身上,盖着雪白的轻羽绒毯。整个人躺在那,似是被庇护在那白羽下一般,无端透出几分惹人惜怜的脆弱。
脆弱的让人心尖生疼。
沈炼心中也知道,他眼前的那个男人,其实半分也不脆弱。那是凤族的统领,是百鸟的帝王,是自真火中涅槃而生的君者,不容他人惜怜,也无需他人惜怜。
在那深深的凝望中,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
凰兮一睁眼,便瞧见沈炼神情凝望着他的脸。
心中,说不出是不快,也说不上是愤怒,反而有几分淡然的欣慰。
可他还是冷着声音问:“你怎么在这儿?”
沈炼笑笑:“昨日凤王允了我的,难不成今日已忘了?”
两人在凤王殿花苑内的石椅上落座。
此时,轻风微凉,风中的花香却很暖,润人心脾。
沈炼将他携着的酒坛放到桌上,用小刀撬开封盖,顿时扑鼻而来的都是醉人的酒香。
他先给凰兮斟了一杯,一边斟酒一边笑道:“你不要瞧这东西看着不打眼,这可是地府中最好的月光陈酿,是冥河之水淬了极冷的月光精华酿成。喝下去清凉无比,夏日正午时饮,最是舒爽。”
凰兮点点头,将那酒杯拿在手里。
沈炼给自己斟了酒,便目不转睛地瞧着他。瞧了片刻后,方道:“我听你殿里的小僮说,近来你总是通宵议事。”
凰兮点点头。
“我知你是仙神,可数年不食不睡,可该歇着,总是要歇着的。你们族中的长老也是,也不想想你的身子。”
凰兮又是点头。
他知道,沈炼这番话,纯粹是多管闲事,饶他是鬼王,也没有摄他族之政的理。
旁人若说这话,他定觉得刺耳。
可沈炼说了,他却觉得心中荡着几分暖意。即便坐在风中,也不觉得冷了。
沈炼含笑望着他,又说道:“这花下饮酒,虽已极好,可若不说些什么,总觉得不够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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