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医生虽然年轻,对这方面却很熟悉。他知道迟恒第一次心里多少会有些不适,于是把多余的人都谴出去,一个帮手都没留下。时间宝贵,直接做检查,推算出怀孕时间大概在六周。
因为有过几次剧烈的腹痛,医生要求迟恒做超声波检查胚胎状况。他按照指示躺到洁净的单子上,竭力保持平静,尽管身体一直略显僵硬,被那些冰冷的器械触碰时他尽量压抑那种不适感和抵触。
检查完毕,程医生说,“胚胎存活,一切正常,不是双胞胎。”
除了产检还有其他各个方面的检查,被不同仪器来回划拉,多次抽血,从最开始的紧张僵硬,迟恒后来反倒愈发平静。
“肝区先天弱势,凝血慢。遗传?”
迟恒点头,“我父亲。”父亲因工伤早早去世,罪魁祸首就是凝血缓慢,手术过程异常不顺,终究没救回来。
“你不能大出血,还有,以后一定少喝酒,对肝脏不好。”程医生皱了皱眉,“这还不是最严重的,生的时候控制出血量我们能做到,现在比较棘手的是,你的胯骨错位,这是事故后遗症?”
迟恒心头一颤,“其实并没有大碍,不影响我任何日常活动,两年多了,我还好好的。”
医生无奈地摇头,“我知道,那对你日常生活并无大碍,但是对你肚子里那个……不行。”
“你以前没有孩子所以你从不觉得,但现在不一样,你的腹痛不止是炎症那么简单,跟这个也有关。胎位很不好,我这样跟你说吧,因为错位,你的胯骨、盆骨空间比以前小,男性本来就不比女性,你还更窄。这样的话,等胎儿大到一定程度,那个空间就太小,会闷到孩子,甚至会……”医生小心地斟酌词语,犹豫着要不要把“窒息”那个词说出口。
迟恒用力掐了掐自己手心,竭力保持平稳地问道,“医生没关系,您直接告诉我,它最多可以待多长时间。”
“七个月,最多七个月。”医生说,“再大点就不行。到时候你难受,孩子也不行。”
迟恒骤然沉默,诊疗室里一下子就没了声。
“你放轻松一点,别紧张,先告诉我,你很想要这个孩子吗?”程医生问。
迟恒把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仿佛在感受腹中的微弱感应,神情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但是他说,“不行,我现在没能力带孩子,我也没有母亲的伟大,做不到为了这个意外彻底豁出去。我怕再也无法回到以前的状态,我怕太依赖一个人,我怕以后变得不像自己,代价太大……”
迟恒一咬牙,“医生,帮我送走它吧。”
程医生也没急着回话,先低头看了看病历,“生孩子的确是母亲的牺牲,要舍弃自己的事业、好胜心还有一些爱好甚至是自己原本的样子,事业心强的职业女性尚且会有这种顾虑,更何况是……原本不负有这种责任的你。我能理解,作为医生,我也要尊重病人的选择。”
那一刻,迟恒的双肩微微耸下来,紧绷的身体似乎突然变得无力,他勉强扯出一个笑,“谢谢。”
程医生摇摇头,“没什么好谢的,是送走它又不是留下。”他顿了顿又继续说,“胎儿在五十天之内,尚可以用药物流产,”他把一张纸推到迟恒面前,“来,签个字,然后我去帮你取药。”
提笔那一刻,迟恒感觉自己的心剧烈地抽紧一下,在那几分钟里,他几乎无法呼吸。
程医生拿着单子站起身,“你在这稍等一下吧,我去拿药。”
他很快就回来,拿着一个贴着标签的小药瓶,他把小瓶拧开倒出几颗药搁在盖子里头,又倒了一杯热水放到迟恒面前。医生什么话都没说。
护士推门进来,说了声,“程大夫,下一位病人在等着您。”
迟恒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诊疗室里坐了很久,未等医生发话,他赶紧站起来,“抱歉,耽误您时间。”他拿着面前的纸杯和药出去了,坐到走廊里。
或许是因为知道即将要失去,所以最后的弥留之际,他对那个孩子感受得格外清晰,甚至能感觉到那是小小的一团,像颗幼小血红的心脏一样,微弱却很鲜明地一下下鼓动着。
迟恒一个人在那里坐了很久。程医生出去时,意料之中地看到迟恒还在,手里握着一杯已经冷掉的水。
他走到迟恒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我的病人很多,当然,不是每一个病人的状况都跟你一样,很多就是普通常见病。如果真是按照预约顺序,那你得等到下周。我把你提前,就是因为我知道你耽误不得,最好别再拖了,要么下决心留,要么早点让它走,等它再长大一点,是会有感知的,那时候不能药流,你受的伤害也会更大。”
他把迟恒杯中的冷水倒掉,重新给他一杯热的。
“我能问一下,您的男朋友知道这件事吗?”
迟恒摇摇头,“不是男朋友。”
医生一愣,然后非常震惊地看他一眼,当时医生还以为孩子是yī_yè_qíng的结果,孩子的父亲甚至是陌生人,连男朋友都算不上。
但迟恒接着说,“未婚夫,我没有告诉他。”
医生确定迟恒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悲戚之色,他才接着问道:“能问一下原因吗?”
“我自己都没决定要留下孩子,如果,我有足够的勇气和胆量把孩子留下,那么兴许会告诉他,但我不是……”迟恒自嘲地笑了笑,笑容里有淡淡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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