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陆鸣商如鲠在喉,失声许久,只得喟然长叹,“我没资格替将军做决定。”
他看见阿诺苏满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
但五毒只恍如自嘲地轻笑了一下,便转身又回去替那些伤兵换药去了。
明明成天嚷嚷着要走,却还是跑来这原本不想来的地方帮忙……
陆鸣商默默看着他比寻常中原人单薄细瘦的背影,忽然一阵揪心地难过。
哥舒桓并不与陆鸣商说战事。陆鸣商也从来不问,只从唐军士兵们偶尔的交谈中隐约知道,狼牙军退去,朝廷认为敌方疲弱不堪,想要元帅开关追击。军中意见不一,逐步分化成两派,一派认为安禄山强攻不成而退必是有诈,另一派则认为应当乘势出击反攻狼牙。陆鸣商对兵法一窍不通,并不知道这两派谁对谁错。他所知道的,只有哥舒桓一日比一日紧锁的眉头,一日比一日焦躁的脾气。
终于有一天,哥舒桓和李修然结结实实打了起来。
陆鸣商听说这消息时正在军医营忙得满头汗,慌慌张张赶去校场,两人已打得连枪都扔了,只徒手互相掐着满地滚,简直和红了眼的狼一样就差上牙咬。
这般阵仗,好奇围观的唐军早被轰散了,旁人拉不住也不敢呆在边上,唯恐就成了被殃及的池鱼。偌大一个校场除了这兄弟俩,就只剩已经放弃劝架的洛无尘,还有默默围观的阿诺苏满。把陆鸣商喊来的人,反而是唐酆。
“说到底你不过是念着那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但你难道以为你姓李就真和李唐皇帝是一家了吗? ”
哥舒桓双目充血,嗓音已经嘶哑了。陆鸣商一直都记得,当年他以为李修然死了的时候难过得样子,所以从未想过,竟会见到他这样激动地冲着李修然嘶吼,刚想上前阻拦,却被洛无尘一把拽住。“让他俩打。不打个明白,始终有疙瘩。”
“我但凡有半点这样的意思,打从开始就不会和你做兄弟!”李修然也丝毫不示弱,照准哥舒桓脸上就是一拳狠狠揍过去,“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你最近到底有没有用脑子在思考问题?当初第一个站出来说不可出关的是你,怎么如今听区区一个番将说几句你就变了?”
“这‘区区一个番将’是跟了我叔公多年的家将!”哥舒桓侧脸啐出一口血,“李修然你别忘了,我也是个突厥人,诺诺是个苗人,我们可都不是汉人!”
“你别胡乱给我扣帽子!”李修然满脸匪夷所思的嫌恶,“我只问你,安庆绪的布兵图,唐酆潜访了月余都查不到手,他火拔归仁哪儿弄来的?这种事你都不觉得奇怪?!你凭什么信他?就凭你小时候他逗过你玩给你买过糖吃?”
“你以为我想弃关出击?”哥舒桓哂笑一声,“皇帝的使臣已经又拿着金牌到了帅帐门口,你数过这是第几个?你以为咱们还能拖多久?只要杨钊和他妹子对着皇帝说一句‘哥舒翰抗旨不尊意在与安贼合谋反唐’,他们就能立马摘了我叔公的帅印砍我九族的脑袋!”他用力踹李修然一脚,转身一瞬,原本剑拔弩张的眉眼间尽是疲惫倾泻,“对,你就当我怕死,反正横竖是个死,我只求一线生机,很难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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