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陈本人就挺有感触,他忽然很想问楼越一句话。
他素来直来直往,这句话却在他心口绕了一圈才问出来。
“若有人像龙云启接龙云娇那样来见你,你会不会为他留一滴泪?”
“会不会跟他走?”
楼越怔了怔,眸光在勾陈身上停了一停。
在勾陈以为楼越不打算回答时,楼越淡淡地道:“我走不出越风山。”
像是不置可否的回答,又似有所指。
勾陈追问:“若走得出呢?”
楼越顿了顿,目光从勾陈身上经过,落在很远的海的尽头,半晌才道:“若是我,不会等他来接我。”
不会么……勾陈心一沉,心底泛起苦楚。
楼越:“但凡我能,就不会让他离开。”
勾陈心神“铮”的一声,像被拨想了古旧久远的琴弦,神识里响起荡气回肠的琴声。
他?哪个他?楼越说的是哪个他?
勾陈有一瞬间的错觉,自己成了楼越口中说的那个他。
少了一条龙,年还是要过。
勾陈也开始认真思考,自己在越风山到底能呆多久,离五年之期只剩一年多,到时如何是好?
困难有很多,但总有办法。勾陈不是那种成天唉声叹气的人,先过好当下要紧。
当下最要紧的是过年,勾陈决定,还是要出去采办一趟。
脚程快采办迅速的话,来回不过一个时辰。
应无大碍。
勾陈便和楼越说了。
楼越正在擦剑,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头没有抬起来,低低的声音道:“好。”
平淡无波的一个字,勾陈听了,心莫名就吊了起来,杵在了原地。
楼越站起来,收好剑,目光扫过勾陈道:“你去吧。”
走还是不走,是一个问题。
勾陈陷入挣扎。
龙云骄说的没错,他们这些上仙,迟早都要离开越风山,何苦来折腾楼越。
他勾陈甚至连普通上仙都不如,他一个人站三个天帝的岗,紫微和青华还有他兜底,而他后面,只有一个指望不上的长生天帝,没有人替他兜底。
帝座于他,其实与越风山于楼越,并无甚差别。
都是身不由己。
之前那次没注意,这次勾陈忽然很想看看楼越对自己的离开到底会有什么反应?
莫名其妙的,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勾陈就再没有办法抑制住不去实现。
要下山采办是真,想看楼越的反应也是真。
勾陈盯着楼越的背影一阵,想起他初见二十岁楼越时想到的那句诗:遥遥若高山之独立,巍峨若玉石之将崩。
楼越的背背影冷峻又端方,绛红的腰带束住玄裳,握出一把细腰,发带随着海风轻轻扬起,勾陈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停在发带之上。
怔怔地瞧了一会,他又对楼越道:“我一个时辰必回。”
楼越嗯了一声。
勾陈忽然又不舍得走了。
总这么思来想去的,上次要走似乎也这样……一点都没有天帝气概。
勾陈走后,楼越拎着剑在镇海崖走了一圈,转回原地,没奈何的叹了口气。
“还是忍受不了。”楼越颓然。
尽管他一再告诫自己,出去的那个人是陈武,不是紫华;一再提醒自己,陈武很快就会回来;一再分析,陈武言而有信,必会回山。
仍然无法排解。
意识到对自己这种深刻的恐惧束手无策后,楼越干脆坐上了风动石,停止一切努力。
他从出生起就开始努力,做最强的楼越,用最快的镇海剑,他治下的越海,连东海龙王都不敢来,整个东海的妖精鬼怪都避着越风山。他护着一座山,一方海,不敢懈怠,且要终其一身。坐以待闭,他从没有想过。
然而,眼下,就陈武离山这件事,他无奈的只能——坐以待闭。
这块风动石是从前紫华特别爱坐的地方,紫华走后,他从不敢碰这块石头一下。这一次,他心里恐惧彷徨得紧,饮鸩止渴地坐上风动石之时,痛楚一下就漫上来。
痛苦一时盖过恐惧与彷徨。
他无可奈何地深吸一口气。
勾陈下了山就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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