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电话,是徒颜打来的。
徒颜开口就说:“我要出国了。”
赵亚说:“我知道。”
“我可以不走。”
赵亚久已沉寂的心霍霍跳了两下,可这两下只能象回光返照一样稍做挣扎,很快又重复死寂。他说:“出国挺好的,有前途。”
徒颜在电话那边愣住了。
“亚亚,”徒颜隔了很久才找回声音,而音调已经无法控制了。他哀求地问:“我来学校找你好吗?”
赵亚咬着唇:“别来。”
“我不干别的,见一见……”
“不,不要。”赵亚的手颤抖着,话筒的也跟着剧烈颤动。
徒颜象临死前的悲鸣:“我要走了。最后一面,我一句话也不说,就看看。我不麻烦你,你只要出来校门口……”
喀嚓,电话断了。
赵亚把话筒放下,快步跑上四楼。他走进宿舍,用头蒙住被子,死咬着牙。
眼泪,忍不住了。
怕徒颜过来找,赵亚一连两个星期不敢出校门,连自习也拉了张瑞一起去。他知道自己是怯懦的,中和电视里所见的勇敢在现实中如此珍贵,难怪总被人们永世不忘的歌颂。
可他只是赵亚,一只小小的无力的昆虫,随便一张世俗的破烂的网,就可以把他彻底困住,直到蜘蛛把他的躯体化液全部吸干。
徒颜离开了,他冲向蓝天,远渡到大洋的彼岸。
赵亚学习成绩开始下滑,他越发清秀,让女孩子们总偷偷看他的脸、他的背影。可徐老师不是女孩子,她并不满意。赵亚的成绩退步了,成绩才是学生最重要的东西。为这个,她私下找赵亚谈了两次,但谈话没能让赵亚的成绩上去,只让赵亚更加憔悴而已。
其实赵亚也在努力追赶。
他每天很早起来,每夜很晚才睡。他起早摸黑地学习,状态却越来越糟。英语和语文他背了就忘,数学物理他总忽略了一点点而导致大题尽错。
而期末考试,就快到了。
张瑞暗暗为赵亚着急,他为赵亚找了不少辅导书,替赵亚向赵亚妈妈隐瞒学校的情况,而且帮赵亚补习。
期末考试后赵亚瘦了几斤,张瑞也陪着熬出了两个黑眼圈。
人生总是一个又一个难关,迎接一次又一次判决。赵亚现在又要面对判决了,这次的裁决非常残忍,成绩单上,六门主课三门不及格,全年级第二的赵亚名次退到一百七十二名。
这是头顶上一记毫不容情的霹雳。
赵亚从来没有拿过这么糟糕的成绩,他对着成绩单,惊呆了。
张瑞企图开导:“第一个学期,我们还有下学期呢。最重要的是考大学。”他还为赵亚出主意,“我叫我家的保姆来帮你开家长会吧,你妈那,我想办法帮你瞒着。等下个学期成绩好了……”
开导无济于事。
赵亚妈妈每天都打电话来问:“成绩出来没有,全班第几?亚亚啊,这次有没有把握拿全班第一?中考可是瑞瑞第一哦,你们不是常常有来有往吗?”
每次听见妈妈这样问,赵亚胸膛都冷浸浸一片,敷衍着说成绩没有出来,老师们正统计分数。
敷衍终于渐渐不中用了,今天赵亚妈妈又打电话来:“亚亚,我熬了好汤,今天和爸爸过来看你。”
赵亚心想要露出原形了,听见妈妈在电话里喊爸爸:“你去借啊,快快,我刚才在楼梯口见到小王。他说今天不用呢。”
赵亚回到宿舍,不安地看着张瑞:“我妈和我爸要来了,怎么办?”
张瑞问:“你想老老实实说,还是瞒着他们。你要想瞒,我帮你想办法。”
赵亚想了很久,愣愣地摇头:“还是告诉他们吧。”他叹了声,把成绩单攥在手里,象等待审判的犯人一样坐在床边等父母到来。
赵亚艰难的熬着审判前的寂静,访客很久才到,而且居然不是爸爸妈妈,而是徐老师。
“赵亚在吗?”徐老师气喘吁吁地上来,紧张地抓住走廊上的徐金保。
看见赵亚,徐老师紧张的表情带上一层一戳就破的轻松:“亚亚,跟老师来一下。”她出奇亲切关怀的声音让赵亚打个冷战,一丝不祥的感觉冒了出来。
赵亚把视线转向张瑞,有点惶惶。
“来,跟老师来。”
跟徐老师出了宿舍,远远就看见两个身着交警服装的人正等着。
“他就是赵亚?”警察看着瘦瘦的赵亚,互相对视一眼,似乎有话不好开口。
赵亚紧张地看着他们:“我是赵亚。”
其中一个警察看来决定负担起解释的重任,他站在赵亚面前,露出肃容,沉痛地说:“赵亚,你的爸爸妈妈……”
在听见“爸爸妈妈”这个词时,赵亚耳朵嗡地鸣叫起来。他简直要尖锐地惨叫,让恐怖的声音撕裂校园宁静的天空。可他叫不出来了,他瞪着警察,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直到警察说完长长的事故过程和要他到医院去的要求,赵亚没有眨一下眼。
摩托车,过期执照,汤,爸爸,妈妈,大客车,成绩单……许多东西在眼前浮动,组成一副又一副图画,转眼粉碎。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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