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容嫣才又开口道:「我想唱戏……我……无论如何,也想再唱戏。」
「青函,你中了什么邪?」沈汉臣道:「为了唱戏,把你自己害得还不够苦?你还要再唱戏?」
容嫣呆了一会儿,红肿的嘴角忽然一笑:「现在好了,所有的人都可以来讥笑我了。笑我是个白痴傻瓜,笑我痴心妄想,笑我容嫣变成了脚底的泥!」
看着容嫣的伤处,听到他这番说话,沈汉臣只觉痛心不已,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只陪在他床边,慢慢地问清了事情的来由经过,对青帮的横行霸道也是切齿之恨。
第二天沈汉臣还要上班,顾清影见他忧心形于脸色,便问缘因。沈汉臣已经将顾清影引为平生第一知己,便将此事一五一十的说给顾清影听了,但没说容嫣与自己的关系,只说是自己表弟。
顾清影听了,也怒道:「光天白日行凶,青帮那伙人也太横行无忌了!」
沈汉臣苦笑:「他们有日本人撑腰,连天津卫的警察队长都不放在眼里。」
顾清影哼了一声:「那些日本的小兵小将有何可惧?你不是还认识石原参谋吗?他的地位官阶可比什么小队长之类的高得多了。不如你去找找石原参谋,他这个人一向很热心帮助朋友,一定还你一个公道。」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沈汉臣又迟疑:「为了这种私事去麻烦他,会不会不太好?」
「当然不会。石原参谋对你赏识得很呢。」顾清影笑了笑,引了一句西洋老话:「r?」
石原康夫果然是一个热心之人,在电话里听了沈汉臣的述说,也是义愤填膺,直向沈汉臣道歉,为了他们日本军队那些与当地黑社会勾结的败类,更为了在沈汉臣的表弟身上发生的这起「不幸的事件」。他让沈汉臣放心,说这件事交给他去处理。
放了电话,沈汉臣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仅仅是一个电话,就可以解决那些足以逼得普通百姓走投无路的麻烦。通往上层的天地线,人际关系网路的力量,多么神奇的滋味。他觉得自己现在似乎也是个有点办事能力的人物了。特权阶级的人比起小老百姓来,少了多少琐碎的烦恼!难怪人们一个个都拚命争权夺利,死也不肯放松。
沈汉臣打了电话之后大约两三天的时间,早已不露面的林堂主竟然亲自拎着创伤药膏,大盒小盒的礼物上门看望容嫣来了。
他的大驾光临,劳动了秦家班的秦班主和秦殿玉陪同相迎。林堂主看了容嫣的伤势,心疼得好像打了自己儿子,一边痛骂金老大粗鄙无义,一边取了创伤药,说这是祖传的方子,治跌打损伤有神效,说着就要亲手帮容嫣敷上。容嫣几乎是变了脸色的坚辞不受他才罢手。
又过了两天,奇蹟发生了。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金老大竟然下帖设宴,请秦家班的戏员们前往天香阁,大家江湖儿女,相逢一笑泯恩仇。容嫣以身体伤患未愈为理由推辞,秦殿玉也不敢勉强他,和父亲秦鹏带队去了,据说那天也是喝得醉醺醺的才回到大院。
第二天上午,金老大又亲自上门来探望容嫣,对过去的过节绝口不提。口口声声只骂他手底下的混帐王八蛋不懂事,竟然背着他对容老板做出「这等混帐之事」,还好容老板吉人天相,没伤到筋骨,也算不幸中的大幸。又把当日带头打人的那个青帮弟子交给容嫣,让他跪在容嫣的门前,任凭容老板处置。
沈汉臣将打电话给日本高官的事告诉过容嫣,所以为什么林堂主金老大态度突然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容嫣心里有数。对于林堂主、金老大之流,他的痛恨厌恶更甚于日本人。至于那个跪在他门前,现在蔫头耷脑的光头汉子,他只是个被他效忠的老大踢出来的替罪羊。当日狗仗人势,现在却是一只灰溜溜的丧家之犬,打他只会污了自己的手。
容嫣厌倦不堪的摆了摆手,闭上眼睛假装要睡觉。果然满室的人立即噤声,一个接一个,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金老大最后一个出去,轻手轻脚的为他带上了门。
沈汉臣为容嫣办成了这件事,满心欢喜。与容嫣商量,打算找个机会请石原康夫吃个饭,表达一下谢意。虽然容嫣向来对日本人存有戒心,但他已经是落到谷底的人,突然横里伸出一只有力的大手帮了他一把,不能不对那个素未谋面的日本人心存感激。于是便同意了。
但饭局还没订下,横地里又生出一件事端。
自从沈汉臣成为名记,在新闻界和政治界的应酬也多起来。这天他又去出席一个国民党宣传部开的酒会,在那里他遇到了生平最最不想见到的人,从前在上海晚报的老同事徐若虚。
徐若虚自从被踢出上海晚报后,通过从前的旧同学关系,在南京一份小报找了份工作。沈汉臣在业内名声鹊起,徐若虚得知后,又是惊讶又是妒嫉。谁也想不到当初在办公室里大家取笑的对象,灰头土脸的乡下秀才竟然摇身变成了国民党宣传部的红人。其实在南京的时候,徐若虚也曾在酒会上见过沈汉臣几次。只是那时沈汉臣忙着跟着顾清影结交中日方面的大人物,像他这种小角色,沈汉臣眼尾也不曾扫到过。徐若虚一来是有自知之明,二来是抹不下脸去向当初他根本没看在眼里的土秀才打招呼。
徐若虚一直对上海晚报之事心存芥蒂,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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