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之中一点点地飘出了潮湿的气味,黑云聚集,呈大雨滂沱之势。床上的人已进入了梦乡,无意识地扯了被角,转了个身。平日里凌厉的脸此时稚气十足,长长的睫毛偶尔轻轻扇动几下,整张脸精致得宛如一朵莲花。
湿气渐重,夹杂着植物的清香,缓缓滑过。天色忽地亮了几分,原是有闪电出现,可床上的人或许是太累,并没有因此而惊醒。
景眳朔上床不多时,便觉得有些轻飘飘的了。飘啊飘,然后落到一软垫上。他张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小小的床上,还未来得及想一想眼下的状况,就看到有一位漂亮的女子伸出白皙的玉指摸了摸自己的脸:“朔儿,别哭了。娘亲错了,好不好。”
眼前这女子,可谓是景眳朔见过的最美的女子了。国都佳丽何止三千,战场上也有妖姬无数,却没有一人比得上这女子的如梦如画。皮肤白皙,睫眉浓密,薄唇红艳,鼻翼高挺,最美的,是一双脉脉含情的瑞凤眼。是了,瑞凤,景眳朔在见到她的瞬间,便明白了为什么韶宣帝会倾尽一生对她念念不忘,会愿意为了她改国都名。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口。
多少个日夜,他也曾幻想躺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听她在耳边絮语。看到身边的孩子有母亲关心有母亲责骂,他不知多少次心疼到无以复加。虽然,韶宣帝对他是万般宠爱,却也给不了母亲独有的温暖。人言常道,拥有过失去了更加痛苦,其实未曾拥有又何尝不是一种痛苦?二十多年来,他都只能从周围人的只言片语中描摹出母亲的形象,有时候,哪怕一词也足以让他开心一个月。
情难自抑,他终于失声喊道:“娘——”但厅堂里响起的不是深情的呼唤,而是响亮的啼哭。
听到这啼哭,景眳朔终于冷静了下来,疑惑慢慢涌上心头:这景象,究竟是梦,还是魂穿?说是魂穿,这躯体又好像是有自己的意识,因为不管再怎么激动,景眳朔都笃定自己不会哭得这般失态。
静阳哄了他一会儿,见他停止了啼哭,松了口气似地笑了起来。景眳朔看到自己的手自动地举起,发现并不是婴儿的手,看这大小,该是有五六岁了。他想,这一定是梦,母亲在生下自己之后就死了的,现在这个自己已有五六岁了,怎么还能见到母亲?
小景眳朔张开嘴,寄居在这身体里的大王爷旋即听到自己用无比稚嫩的声音说:“娘亲,我们待会就去清水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景眳朔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凉了。这是梦?梦不会如此真实。难道说,这是记忆?一段被遗忘了二十年的过往?
空气中满是潮湿的气息,雨水哗哗地打在了屋檐上,然后又顺着叠瓦流下,在庭院边形成一道道水幕。
“好好好,等你爹爹回来了我们就一起出去。”静阳伸出手抱住景眳朔,“但是啊,朔儿可不能太过贪玩哦。七尺男儿,当以国家大事为重,切不可因为感情影响了大业。以后啊,你一定会是国之栋梁、君之右膀,能成大事者,须放下一己私欲、儿女情长。”
小景眳朔看向静阳,似懂非懂地歪了歪脑袋。他还小,什么都不懂,在他身体里的人却是懂了。一直渴求着母亲的教诲,在这梦里实现了,听着这语重心长的慈祥的声音,景眳朔想伸手紧紧抱住这纤弱又强大的女子,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
碰——
房门忽然被推开,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将温馨的场面打破。景眳朔直觉大事不好,想叫母亲快逃,可发出的声音依旧是一声啼哭。
这不是自己的身体!他猛地反应过来,随着身体主人的视线看向门口,便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倒在地上。然而他很快又挣扎着站了起来,费力提起剑。深红色的血迹沾湿了锦衣,黑色的长发飞扬着,他只短短地回过头,望了母子二人,便又转了回去,凝视前方。
“逃——”那人拼死命地吼了出来,“带着朔儿逃——”
这一刻,男孩儿,和他身体里的那人一起,看向母亲。只见静阳紧紧抿住下唇,薄唇渗出血来。她纤长的睫毛止不住的颤抖,眼眶里满是泪花。
这不是恐惧,景眳朔知道,这是悲伤,是浓浓的、厚重甚于生命的悲伤与相思。好似,她知道他一定会死。而且,她早已料到了这样的结局,却无法抑制自己情绪的奔涌。
这番场景,让景眳朔瞬间明白了倒在地上的人是自己的父亲,先代瑾渊王。
静阳是个奇女子,奇不只奇在她的花容月貌,而更在她超越了平常女子的勇敢与智谋。她心下一横,转头不再看遍体鳞伤的夫君,抱着景眳朔向门外奔去。男子主外女主内,她未出阁前是深居简出的大小姐,成了亲后又总是靠轿子出行。这么一个娇弱的女子能逃得多快?
景眳朔心中充满了恐惧,只觉得整个人像浸在了千年寒冰里似的。他多年未感到这般彻骨的恐惧了,哪怕是在战场上,在敌方利刃快要划破自己喉咙时也没有这样害怕过。他不知这是梦还是回忆,但他深知,不管发生什么,自己都不会丧命于此。可心底总有一股力量,在阻挡着他往前,阻挡着他继续看下去。
恍惚间,景眳朔感到整个身体一震,也不知静阳把他带到了哪个房间,他只看到一个大箱子把自己的身体围住。
“朔儿,你听着,”静阳脸上仍是先前那般温柔的微笑,脸色却有些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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