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岁的孩子看着那女人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脑子里比任何人都知道地明白。
那个女人害怕他,害怕他不似孩童的目光,害怕他不似孩童的表情,可又出于对他的愧疚,不得已来看他罢了。
为什么要愧疚?不就是她怀了孩子,无力抚养两个婴儿,只好舍弃他送到了孤儿院吗?
这个女人总是与他絮絮叨叨,提那个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波特先生。
“他是一个大好人,很关心你。”
就连三个月前死掉的那个年轻的保姆也是这样说的。
“波特先生一定会来接你的!他拜托我要照顾好你。”
汤姆用力地揪着脚下长得青葱的草,恨不得将所有旺盛而富有生机的东西全部铲除。
他讨厌那个波特,非常讨厌!
既然都说了这样的话,为什么还不来接他?既然那么关心他们,为什么在他挨打受饿的时候没有人来帮他?“一定回来接你”?不过是临时打发而编造的谎言而已!
心里边的恨意完完全袒露在脸上,谁也不会想到四岁的孩子会有这样阴鸷的表情。
孤儿院的小孩没有什么事情干,孤儿院没钱供他们学习,除了一个星期两节的英语课,剩下的时间他们都是在伦敦的街道上各处游荡的。孤儿院根本不管,被车压死一个小孩还能让他们节省出一个人的面包。
汤姆在外面呆到四点钟就会回孤儿院,他不敢离孤儿院太远。仅仅三四分钟的路程,他就回到了他的房间。
狭小的房间里一片混乱,床上原本叠得整齐的被子被拉倒地上,几个黑乎的脚印明显可以看出是特意到泥泞地里踩过的。衣柜里孤儿院统一发的服装被扔在地上,有几件甚至剪烂了袖子。
他可以冷笑着看着这一切,脑子里反复出现如何折磨这几个挑衅他的人的画面,可当他看到那件黑色老旧的风衣被揉成一团扔在地上的时候,他突然呲出一排牙齿,愤怒地发出如同野兽的咆哮。
他发誓,他一定要找出那几个人!那双纯黑的眼睛满是戾气,如同暗藏着危险的深渊,企图埋葬他所有的敌人。
他阴沉着脸,跨过满地散落的衣服,直直去拾起那件连他自己都舍不得折叠的风衣。
那是一件很有年头的风衣,但是黑色收腰的款式看上去很时尚,汤姆认为比他隔着玻璃在街上看到的要好看得多。这件风衣陪着他五年,每当他觉得很难过或是太冷的时候,他就取下那件风衣,将自己包在里面,会暖和许多。
也许,真的……真的有人在乎他?哪怕一点也好……那个波特先生……
汤姆将整个人包在老旧的风衣里边,质量极好的布料柔软暖和,舒服地让汤姆几乎磕上了眼睛。
“汤姆,看看我的新围巾怎么样?”门突然被推开,坐在床上把自己缩成一团的汤姆立刻警醒,如同警惕的狼崽一般盯着推开门的人。
是那个一直抱着兔子的男孩。他得意洋洋地摸着怀里兔子的毛,高昂着脖子。
汤姆的瞳孔突然缩成针眼,他死死地盯着那男孩脖子上多出来的围巾——那条灰蓝色的,也显得颇有年头的围巾!那条与风衣一起被波特先生留下来的围巾!
四岁孩子的眼神突然变得万分凶狠,此时的汤姆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阴鸷的表情让那男孩害怕地退后一步。
“还给我。”孩童的声音显得那么阴森可怕。
那男孩镇定了一下,安慰自己这四岁小孩并不会把自己怎么样。汤姆看着那男孩抱着他的兔子,令人恶心的兔子毛蹭在属于他的围巾上边,眼神更加不善。
“这是我捡到的,就是我的。”男孩坚定地说。
话音还没落,他就被狠狠撞倒在地上,抱着的兔子因为惊吓一下子蹦开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声带就被压制住了,喉管上传来的压迫感不仅让他说不了话,连呼吸都逐渐困难。
孩子那张稚嫩瘦弱的脸悬在视线的上空,那双眼睛如秃鹫般凶狠,五官狰狞而扭曲,四岁的孩子在此时如同索命的死神。此时的男孩毫不怀疑,若是没人阻止,他一定会杀了他!
“oh!你们两个在干什么!”一只手突然把汤姆从男孩身上拉离了。汤姆捏了捏有些发麻的手指,冷冷地看了那个阻止他的老女人一眼,并不打算开口。
那男孩从地上爬起来,抱起蹲在他身边的兔子,仔细看他的身子还有些瑟瑟发抖:“是,是我……是我抢了汤姆的围巾……”
那向来凶恶的老女人也一下子被这句话给搞蒙了,她疑惑地看了汤姆一眼,再看了看仍然有些胆怯的男孩:“好吧比利,三天禁闭。”
围巾被交到了汤姆的手上,那女人带着男孩经过汤姆的时候,汤姆对着那个男孩露出了一个阴测测的笑容,其中的意味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后来,整个孤儿院都知道,汤姆房间有两件东西绝对不能动,一是那件风衣,二是那条围巾。
孤儿院的食物依旧不够,他们仍需要倚靠武力获得食物。
汤姆第一次将人打倒。孩子从趴在地上起不来的男孩身上放出一个面包,一个拇指大小的奶酪。他攥着拿到手中的食物,纵然他也受了伤,被踢到的肋骨生疼,呼吸一下就能感受到肺部的压力,可他还是很开心。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公平,越强大,就活得越好。
强大,他要变得强大!
☆、1932年11月19日
1932年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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