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级大厨把拿手菜做砸了,这是场景的内容。
评委们想看到的是顶级大厨如何做砸了菜么?不是的——楼小衡突然明白——他们要看的,是大厨把拿手菜做砸了之后的事情,这才是最能考验新人的部分:在场景内容之外的延伸。
懊恼?生气?疑惑?难以置信?这些都是可能产生的情绪。
楼小衡想起陆晃说的话,他把思考的注意力再一次投回到角色身上。
一个能成为顶级大厨的人,他不会太年轻,因为这个行业需要资历和认证。年纪和阅历,还有对自己职业的熟稔,都决定了这个大厨在面对厨房的时候是冷静的:他熟悉自己工作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场所,菜做砸时惊慌和混乱不会是合理的情绪。同时“顶级”这个名号,明确了他在行业里的地位,他对自己的手艺必定是有信心的。自信、沉稳、冷静,但又上了年纪,这是他对顶级大厨做出的定位。所以……
揣摩出结果的楼小衡终于慢慢张开眼。站在前方表演的已经是第十八号。他把手里合上的纸片又展开了,轻快地在指间来回翻转。
他要感激这个排序,这让他有时间思考,有时间好好安排这个表演中涉及的每一个细节。他此刻坚信,自己的表演绝对是最独特的。
台词不能重复,那就干脆不要台词,用动作和细节来表现。
他要演一出五分钟的默剧。
“20号上场。21号请准备。”
楼小衡冲向锐笑笑,把纸片揣在兜里走了出去。
“评委好,我是20号,楼小衡。”楼小衡端正地站在场中,向一众比他都要年长的评委鞠躬致意。
有个秃顶的中年男人低着头似乎在看资料,闻言笑笑:“楼小衡?你所有的演艺经历都是群演?不会吧,你怎么挤进来的?”
身后冒出了嘈杂的低笑,楼小衡认真回答:“是的,我一直是群众演员,演出经验并不太丰富。”
这么坦诚地回应了自己奚落,那中年人反而有些诧异地抬头扫了他两眼,笑笑:“……好好好。可以开始了么?”
“可以。”楼小衡点点头,闭眼深呼吸,让自己有些颤抖的指尖平静下来。再睁开眼的时候,他已将方才笔直端正的身姿调整为略微佝偻。
带着成竹在胸的淡定笑意,他冲洗好切菜和切肉的刀,解下围裙,转身去揭开一直紧盖的锅。
白茫茫的蒸汽和食物的气味一起从打开的缝隙中滚滚冲了出来,扑到他脸上。
在嗅到菜肴气味的瞬间,他的脸色变了。
关掉炉火、放下锅盖,他迅速拿起一旁的隔热手套戴在左手上,把那碟刚刚蒸好的菜小心翼翼地端出来,放在案板上,再一次嗅吸气味。
脸色越来越沉。这不是这道菜应有的气味。隔水蒸熟的肉在下锅之前经过一夜的腌渍和数百次捶打,和各种香料一起应该已经混合出独特的香气,盘底叠放的菌片本该是点睛之笔,他几十年来从未有过错手,可现在这种味道实在……
他慢慢取了筷子,挖了一点滚烫的肉糜,吹凉几分才放进口里。
入口才知道真的是出错了。
他站在那盘蒸菜前,低头盯着它看了一会,终于叹了口气,这时才把一直戴在左手上、甚至还没来得及取下来的隔热手套摘了,放在一旁。
坐在后面的新人只能看到楼小衡沉默的背影和来回的动作,而在他面前的几个评委都略微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这居然是没有台词的表演,在前面19位不断说着各种巧妙话语的新人对比下,显得尤为独特。
那个中年人低头又一次看了楼小衡的简历,再抬起头时,注视楼小衡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些惊喜。
这个年轻的演员——不,应该说这个还不足以称为演员的新人相当有趣。他没有说一句话,却用佝偻的腰部、从舒缓微笑突然转为惊讶的神情,还有沉重的叹气,微妙又恰当地把一个做出失败作品但又维持着冷静的大厨表现了出来。所有评委都忘记了那个无形的、一直戴在他左手上的隔热手套,但在他做出取下手套这个动作时都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他对自己居然做砸了拿手菜始终是困惑的,所以在试吃的时候连手套都忘了摘。
评委们都有些欢喜。这个新人培养计划是欢世这几年的重要投资项目,能选到一两个好苗子当然是值得高兴的,况且这个年轻人还长着一副好身板和一张好脸庞。
就在评委们都以为表演提前结束的时候,楼小衡又一次做出了拿起筷子的动作。
他用不存在的筷子点了点前方的某个东西,随即放进口里,皱着眉头砸吧砸吧嘴,很快又把筷子伸向另一个方向。这次夹起了某种东西,也是放进了口里。
中年人突然明白过来:大厨在做出了失败作品之后,正在一样样地回头检查自己的调味品和原料!
可是一个有着丰富经验的顶级厨师,应该在试吃的第一时间就能知道这道菜错在哪里,何必回头检查?
这时楼小衡停了手。他腰身佝偻着,眉头又紧了几分,带一点犹豫,把筷子颤颤伸往刚才已经点过的地方。
“噢,原来如此。”有个评委笑着说。
中年人顿时明白为什么在一开始楼小衡就做出腰部微微佝偻的模样了:这是个上了年纪的厨师。
他把自己的拿手菜做砸了,因为带着微妙的自我怀疑而无法确认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所以要一项项回头去试;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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