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出尘呆愣了片刻,他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但双脚却像生了根一样无法挪动分毫。他依稀记起来,蔺家如今的惨淡局面也是因为冯策专权,清理朝廷。
想那曾经荣华富贵如过眼云烟,原来不过是那人指掌之间。
突然一腔怒火往脑门子上蹿,他想起自己父辈的含辛茹苦,只觉得愤恨至极。眼眶一热,抬腿就想冲到那敬天门前,大声责问那玄明宫里的人是不是不长眼。
但一只手却突然拽住了他的胳膊。
回头,漆夜满面怒容,“你疯了,不要命了,这玄明宫里的事情也敢插一脚?!”
“我……”蔺出尘一时语塞,他自觉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却又不甘心这样沉默。
“你是为蔺家光宗耀祖来的,不是来惹是生非的!”
“可是冯策!”
“你别张口闭口冯策冯策的,被人听见就够打你板子了!蔺小少爷,这世上得志的不一定是好人,失意的也不一定是恶人。”
“既然如此,那又有什么天理可言?”
漆夜闻言沉默了半晌,再开口,神色就忽然有些恐怖,“就是没有天理的,这宫里本就没有善恶,有的只是:
玄明宫里那位的喜恶罢了。”
蔺出尘闻言怔怔然失魂落魄,他垂下了手,看了一眼那敬天门。门上涂着红漆金粉,镶百八十个鎏金錾花钉。这门是皇朝的象征,是宫里最庄严的一处地方,见它如见帝王家。可它越看越像一张嘴,吃肉饮血,叫人有去无回。
蔺出尘忽然意识到,这重重深宫并不像看上去那样光鲜,偏偏是,强光之下愈加深沉的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忘记更新了= =
☆、中秋夜逢君
蔺出尘那日在敬天门前见宁贵人被拖出宫去,不知怎得每次路过丹朱道都有些不安。但那些不安却又万幸没有降临到头上,他转念一想忽然也就松一口气。自己不过是个小侍卫,连皇上的面也见不到,何来惹怒天子的顾虑?
如此得过且过,日复一日,到了中秋节。
中秋节照例禁军是不休假的,可既是能送进宫来的,又岂会缺少人脉,于是各寻各的出路,到了正午早已走了大半。蔺出尘本也想回家去,毕竟久无联系,说不挂念是假的。但他偏偏是个没出路的,一没财二没势,便是漆夜想帮他,他都不忍心为难。于是中秋节就剩他冷冷清清一人,独自在玄明宫外的值事房里枯坐到日落。
而于此同时,十里开外,在敬天门外的仁寿殿,明帝肖承祚大宴群臣。
仁寿殿里灯火通明,丝竹声绕梁不绝。虽然是秋天,却摆满了各色的鲜花,映衬着舞姬雪白的胳膊和胸膛,灼灼闪成一片。宫女穿上了节庆时才穿的华服,上面绣着仙鹤祥云。她们托着描金漆盘,鱼贯而入又鱼贯而出,衣袂飘举,罗袖霓裳,不似人间。
上首着贡缎龙袍的就是那九五至尊的人,戴紫金嵌宝冠,三十出头的年纪,剑眉星目,相貌堂堂。但他神情里却没有太多的威严,反而花花公子似的,流露出一种近乎轻佻的fēng_liú。
两边是两个女子一个少年,年纪稍长的是冉玉真,居右。她面容端庄,蛾眉朱唇,穿绯红色绣凤凰牡丹的襦裙,戴掐丝点翠步摇并大小珠花。左边就是那冯策的掌上明珠,叫冯云珠的冯贤妃。虽她居左地位不及那冉玉真,通身的气派却比冉玉真更加逼人。那女人杏眼桃腮,一张尖尖的瓜子脸,柳眉一挑有说不出的妩媚妖娆。她穿着藕荷色绣翠竹裙,上面缝满了珍珠金箔,可见费了不少心思。头发更是绾成了繁复的发髻,簪着宝石翡翠,在烛灯里如霞光辉煌。冉玉真身旁的那个少年便是当今太子肖衍礼,十三四岁模样,身材很是纤细。一双眼中有些怯怯,却又有着年轻人特有的神采飞扬。他时不时望向冉玉真,多少有些孩子的脾气,却总觉得比他那不着调的爹稳重得多。
台下便是文武百官,皇亲国戚。桌上罗列了山珍海味,铺着价值连城的织锦,更有素手纤纤推杯换盏。殿里美女如云,笙歌彻夜,琳琅满目,穷奢极欲。一切的一切,都使身处其中的人由衷感到一种盛世的升平浮华。
趁着花好月圆,行乐须春!
可肖承祚却只感到莫名的睡意。
这一个个一桩桩,日日年年看过的脸,天天夜夜赏过的花。美酒再美终有喝厌的时候,美人再美也总有老去的一天。周遭全是人谄媚的笑脸,邀宠的话语,或是歹毒的计谋,错信一句便要遗臭万年。他这帝王,不过是悬崖上的一棵树,残存于贫瘠的欢乐,挣扎在狂风暴雨,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着身后的无底深渊。这眼前的繁华升平,欢饮达旦,终不是自己的。他也只是个陪笑的人,醉过三千盏,徒留一人梦浮生。
厌倦了欢笑,厌倦了歌舞,厌倦了这看似美丽实则无趣的一切。
少年常羡歌对酒,奈何身在帝王家。
肖承祚对身边的近侍低语了几句,独自从后门走出了仁寿殿。他没带一个随从,从丹朱道过敬天门,穿过荷花池上的九曲桥,到玄明宫门前。好像一切的繁华都被聚集到了仁寿殿,唯有那一处灯火通明。秋风渐寒,回头一望却是更深的寂寥。宫人们也有家人,有家可归的多是告假,无家可归的熬不过这长夜漫漫早已睡去。四野一片黑暗宁静,天地间一轮明月,星河高阔。肖承祚喜欢这独自一人,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此刻他卸去了眉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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