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痕不深,但很长,药性很烈,入骨如烧的刺痛,曲央咬紧牙关,哼也不哼,但背部却轻轻颤抖着,昭示着痛处的存在。睡过很久之后,迟衡的眼睛变得清明,耳朵也变得灵敏,曲央的每一个疼痛的颤抖都看得感触得清晰。
“怎么伤成这样?”迟衡问道。
月色之下,迟衡的一双眼睛很清亮,与平常的浑浑噩噩全然不同,曲央愣了一下:“刚才练刀时,不小心,刀甩到背后了。”
善游者溺,善骑者堕。
“刀是铁做的,人是肉做的,别总这么不要命的。”迟衡小心地为他擦拭,“曲央,人死还能复生吗?”
曲央望向远方,澄明一片:“应该是有的。不是常说,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吗?世间有轮回,这一辈子没了,还有下一辈子。”
“钟序让我等他十二年,是不是到时,我们又可以再见?”
“可以的。”
许久,抹完药,迟衡为他放下衣裳,开口了:“我们为什么还在炻州?梁校尉还是让你监视元州王吗?”一边说,一边舀了一勺子凉水,把盆子冲干净。
因为你一直睡着。曲央嘴边一抹笑若有若无。他知道,迟衡终于活过来了。
在沉睡了整整两个多月。
次日清晨曲央起床,发现迟衡没在,出门一看,他正拿着一支青枝在比划,像舞刀一样,怒驱风云,十分畅快。
曲央拍了拍手:“不错。”
迟衡停下:“曲央,我们什么时候回夷州城?”
“随时。”
迟衡笑了,那笑像冬天发的绿枝一样,赏心,悦目。
寒冬十一月,炻州天暖,只着两件薄衫。
迟衡与曲央骑着马看一路山色极好:枝上红叶将落未落,山间吊桥摇摇摆摆,吊桥下的溪水涓涓潺潺。风刮在脸上,更多的是沁入心底的凉意。仰望山顶,白白的雪如同为山戴上了白色的羽帽。
翻过连绵的夷山山脉,却是实实在在的冷,溪水入骨的寒,倒映在水中的是凌乱头发。
坐石上歇息时,迟衡问:“夷州现如今什么情况?”
曲央指着山说:“九月梁千烈他们试图和霍斥连横,一可镇住夷州的各种乱军余孽,二可抗衡炻州王北窥的野心。但并不如意,因为霍斥在权势的分配上要求太高,没有谈拢。加上十月夷州军和元州军合并,这事就更严峻了。”
“合并了?”
“是的,都是颜王军,合并是迟早的事。本来是要乘势攻击炻州,但中间出了一些意外,似乎是元州兵士发生了大面积的病疫,进攻就暂时搁下来。”
病疫?迟衡想到安错说过的人瘟。
“进入十月,人瘟全部平息了。但是,朗将又被召回京城,所以进攻时机又推后。”曲央看了一眼迟衡,“现在,由朗将颜鸾统领两军。下设左将军、右将军,左将军是朗将旧部,右将军就是梁千烈。左右将军属下分别有六个校尉,校尉属下又有副校尉做辅助,再往底下,就是校尉各自安排了。”
果然格局大不相同,梁千烈是右将军了,那属下的校尉呢?
“其中三个是原先管辖万人精兵的那三个统领,另外三个是红眼虎、岑破荆、和我。”曲央说得非常冷静,冷静到置身事外。
迟衡恍惚如梦。
仰头,高高的山顶,雪色白如衣。竟然,已经快三个月了。三个月前,梁千烈和左昭的极力劝他以大局及前途为重,但他置若罔闻,脑海中只有仇恨和血,终于还是孤注一掷进入炻州追杀武都尉。回想起来,遥远到所有的细节都已记不清楚了。
睡得太多了吧,迟衡自嘲地笑了一笑。
但即使重来一次,依然会是这样。因为,不甘心啊。
曲央见他怅然若失,又道:“昨天我已和他们飞过书信了,梁千烈一向看重你,肯定不会为难你的。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一样。”
“曲央,我回去并不是想要什么,而是不知道该去哪里。”梦醒了,路却不清晰,依旧要跌跌撞撞去寻找。
“我的职责是掌管所有的黑狼,本来九月就要回去的,后来你来到了炻州……”曲央抿了抿薄薄的嘴唇,没有细说,“所以,你可以和我一起,将黑狼队扩成一支无坚不摧的先锋坚兵。”
果然如此,当初岑破荆猜得一点儿不错。
迟衡笑了一笑:“不碍事,看梁校尉怎么安排吧,我都无所谓。”
两人骑着马,慢行了一路,沉默了一路,许久曲央说:“你真的不愿意和我一起吗?校尉不过是个称呼而已,你和我不分谁上谁下的,我也不在意。”
迟衡提起刀爽朗一笑:“曲央,一切自有安排的。”
久违的爽朗,久违的笑容,曲央注目着迟衡,看他鞭马而起,轻蹄踏泥,在初冬的风里薄裳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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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繁霜倾覆,白草蔼蔼。
二人不急不缓,行了数日,到达夷州城。天寒,夷州城街道清清冷冷。
到衙门府时已是入夜,红灯高挂。
衙门府还是三个月前的衙门府,梁千烈也还是梁千烈,满脸胡子,一笑豪爽。见迟衡回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回来就好,又长高了。听曲央说,你杀了武都尉,更好,了了一件心事。叫我说,人不能在仇恨里活一辈子,死的人都已经死了,仇也报了,日子还得好好过。我叫灶房给你炖了骨头汤,好好补补身体,瘦成这样,刀都拿不起吧?”丝毫不提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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