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安错一样狂热地寻找,如同看到希望一样,破釜沉舟来到这里,爬了下来,直到绝境,走不出悬崖,呼救声也没人听见,最后终于饿死在这里——是这样一个故事吗?
没有什么恶臭,月光之下,尸骨也很宁静。悲悯之心油然而生,迟衡默默地说了一句:“前辈,打扰了。”
绕过骷髅,迟衡小小心心查看这每一块石头,
在并不宽的崖壁之上,他爬得很艰辛,看得更艰辛,深恐错过每一个细缝。周围很静谧,偶尔风吹过石缝,发出类似叹息的声音。
迟衡也发出了一声叹息。
满腔热忱在风中慢慢凉去了。虽然石头颜色深了,可还是水碧石,并没有不同。终究还是回头,绕过骷髅,回到横在眼前的沟壑,就这样,无功而返吗?
远远的,安错的喊声传来:“迟衡,我回来了!”
很远很远,在山间回荡。兴高采烈跑回来的安错,声音是无法克制的欢喜。
一股深深的歉疚涌上,迟衡忍不住想,难道自己要顺着长绳爬上去,然后告诉安错:这里没有绛石,也许所谓的绛石根本就不存在,翻遍了整座火罗山也不一定有。一句话,足以让那份雀跃变成一瓢冷水当头,怎么想都觉得很残冷。
迟衡沉重地回了一下头,看那骷髅尸骨靠在石上,也许数百年之后,就成灰烬。
生命,比微尘,更微尘。
淡风拂过,崖底的树簌簌的,却吹不到崖壁上。
迟衡忽然屏住了呼吸,灵光一闪,有一个地方,他没有看过。也许那个地方还是没有绛石,但,至少要看过才行。一股勇气涌上心头,迟衡再度将绳子解下,爬回了尸骨所在的地方,很恭敬地单手一拜:“前辈,请恕迟衡无礼了,得给您挪一个位置。”
忍着巨大的难受和恶心,迟衡慢慢地推了一推尸骨,那数十年或上百年都没被动过的尸骨,他这一动,头骨叭嗒一声,从颈弯处断了,扑咚一声滚落悬崖。余下的全身啪哒数声斜在石上。
“得罪了。”迟衡寒毛都竖起来了,小小心心推开余下的尸骨,尸骨底下的石头很平整、很普通、很让人失望,迟衡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坠入悬崖。
这可怎么办?石头没找到,还让人尸首分家了。
迟衡看着白森森的尸骨,毅然说:“前辈,恕迟衡唐突,我将您的尸骨都推下去了,来生才能有个完完好好的身子。”
说罢,将断成一根一根的骨头,一一捡起,扔入悬崖。
那腐朽的衣服在半空中就碎成了灰。
最后一个是手掌,迟衡捡起正要往下扔时忽然有光芒一闪,他愣了一愣,收手回来,发现五个手指紧紧握在了一起,手骨中间,有淡光莹莹露出。
迟衡呼吸一紧。用大手包住了白骨手掌,一根一根拨开指骨。
一块手掌大小的石头,静静泛着光芒。
万物俱寂。
安错将绛石紧紧握在手心,傻傻地笑,就在他要将石头放在唇边亲吻时,迟衡制止了他:“咳,还是,放在袋子里就行。”
“那怎么够,我要时时刻刻看着、晚上抱着睡觉才放心。”安错陶醉地笑。
会噩梦连连的。
迟衡身上竖起的寒毛还没趴下,为防止不必要的麻烦,他很诚恳把崖壁上的事都和安错说了。安错越听越沉重,笑涡都凝固了,若有所思地仰望西金树,却把石头握得更紧。
“安错,你说为了一块石头送了性命,值得吗?”
“不止是一块石头。”安错认真的纠正,“可以救很多很多的人命,值得。”
“可他终究没有救到任何人,还把自己的命送了。倘若这块石头什么用也没有,他会后悔吗?”
停顿了一下,安错回答:“人总是会死的。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什么状态下死去,既然无法选择,在喜欢的路上、在最高兴的时候死去,未尝不是最好的。那位前辈,他既然临死也没放弃绛石,虽有憾,也应是无悔的。”
绛石的莹光流转,如泪,两人静静看着。
“迟衡,你说你最喜欢练刀,那你一定希望死在战场上了?”
迟衡摇了摇头,慢慢地说:“不,我喜欢的是练刀时有人在我身边、上战场时有人陪着我。你说得对,人生无常,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去。我一定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每一天,朝朝暮暮。只有这样,无论什么时候死掉,都不会后悔。”
他说得太过认真,安错咧嘴嘟囔一句:“不要总提死,说得跟真的一样。”
还是死在床上最安乐,迟衡也笑。
“你都有喜欢的人了?”安错凑前挤眉弄眼,“是什么样的姑娘?急着回去,是不是因为怕人家等急了?长得漂亮吗?眼睛大不大?”
脸上一烧:“他啊,还行。”
安错更好奇了,睁大眼睛问:“什么时候拜堂成亲?你们有没有……嗯嗯……花前月下,拉过手?嘻嘻,怪不得那么担心你那里,是不是怕进了洞房被人家打出来?”
迟衡仓惶而逃。
天色微亮,安错不知从哪里牵出了一匹高头大马,马背两边套上很结实的布袋子。安错将装满箭镞药的小木桶一个一个放进去,放下盖布,看上去很丰盛;又为迟衡包好了几包药包,特地叮嘱:如果到时有什么差错,再来找他就是,他会和师父师兄一起,呆在霍斥的营子里。
眼看着岔路在前方,迟衡有点伤感,他蛮喜欢安错的没心没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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