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听说了,若不是有季先生事前做了那么多的打算,恐怕很难这么一路顺利,长驱直入。”殷辰满脸愧疚,准备再说些道歉的话,但见云霁不愿听,便只好打住了话头,随着他进屋去坐坐。
临时的住所,没有桌椅,只有软榻。云霁令人沏了壶茶放在软榻的小茶案上,茶香袅袅,蝉鸣声声。
“殷将军可否给在下说说这一路的战况?”云霁这次没能亲自上战场,终觉得有些遗憾。
于是殷辰将这一路如何渡渭水,取虎牢关,急行军三十里,攻入琛州城的事娓娓道来。他将那些惨烈的状况都轻描淡写,但云霁听着,却仿佛耳边有战鼓擂擂,旌旗猎猎。
遍地狼烟之中,无数男儿的身影,冲上去又倒下,层层叠叠,交替不止。
那天下一统的太平盛世之下,是青山埋忠骨,是马革裹尸还,是一寸山河一寸血。
“季先生?”殷辰见他沉默不语,若有所思的样子,小声呼唤了一下。
云霁迎上他关切的目光,强装了一丝笑意,“茶冷了,我让人再沏一壶。”
他未曾征战沙场,只是曾经见过被军队铁蹄蹂/躏过的村庄。
那一栋栋焦黑的房屋被烧得只剩骨架立在瑟瑟秋风之中,像一只无力的手,兀自伸向天空。
那些已经冰冷的尸体直挺挺地淌在地上,血液合着黑泥和焦黑流了满地。但不管流多少血,那土地依然是黑的,只有按上去的时候,会沾了一满手的血。
那些匍匐在尸体旁边哭泣的人们,是哀伤的,是无力的,也是木然的。那一双双失去了希望的眼睛,空洞地睁着,看着。看着胜利者走进城中,看着城头变化大王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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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辰觉得眼前这人有种如水的气质,明明是男人,容貌也普通,但举手投足之间却优雅得很,完全不似他们这些出身行伍的粗糙汉子。而时不时流露出来的眼神,也是他们这些人所不具备的哀伤与动容,还有一丝……决绝?
他定定地看着季先生伸来倒茶的手。如白玉一般,白皙,纤细而修长的手,缓缓拎起茶壶,沏满了白瓷的茶杯。
他本来不渴,但看着那双手不紧不慢地端茶,沏茶,放下,再把茶盏递过来的时候,不知为何就渴了,抓起那杯茶一饮而尽。
“小心烫!”云霁喊出声来。
殷辰全部灌了一满口才发现烫得根本咽不下去,全部喷了出来。
可怜云霁坐在他对面,被喷了满脸的茶水,连头发丝儿上都是成串的水珠滚落了下来。
“啊啊,季先生!”殷辰急忙起身想用袖子帮云霁擦脸,云霁捂着脸往后缩了一下,绝对不能让人碰着他的脸,结果隔在两人中间的小茶案也被俯身过来的殷辰撞翻了。
茶壶、茶盏全部被撞倒,茶水洒了一软榻。云霁退得及时倒没有被烫到,只是裤子被弄湿了,但加上之前被喷得满脸水,前襟也是湿的,头发也是湿的。真是无辜受害,狼狈不堪又哭笑不得。
“季……季先生!”殷辰已经慌张得不知如何是好了,扶正茶案,拎着茶壶,看着季先生的脸色。
“有话改日再说,季某要先清理一下。”云霁下了逐客令,闪身往里间走。
殷辰想跟上,但里间的门在他面前戛然关闭,看来季先生是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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