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达打断他,“不好意思,试镜已经结束了。”
“还没有。”秦一衍说,“你们试镜时间是在两点到五点,现在才四点半。”
“可是你没有提前上交资料。”徐达有些不耐烦了,周绍彬是在干什么?又要玩弄他们?以前在上头压力之下给了他主角他不要,这下主角丢了却贴过来要试镜?“演戏不是儿戏,周少,除了你之外,还有许多人对演戏这一行极为热爱,他们缺的只是个机会。”徐达想起了一个星期前自杀的那个演员,演技一流又诚恳好学,极为符合段衡的形象,只可惜英年早逝,好好一个人才被演艺圈给逼死了。
摇了摇头,徐达转身就走。
“当年,我做了错事……”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徐达脚步顿住,慢慢转身去看秦一衍。
沉闷而又压抑的气氛充斥了整条走廊。
秦一衍低着头沉声说道:“我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
这段是《茧》里面的台词,《茧》是一部以抗战时代为背景的影片,出发点选择的极为巧妙,主线定格在一对分别代表新旧社会的青年男女身上。江若芸是传统遗留下来的中医,而段衡则是留洋归来的西医,两人因中西医互相交流而相识相恋。在抗战爆发的时候,江若芸选择了留在中国,段衡则主动放弃了这段感情,回到英国避难。
秦一衍缓缓地脱下风衣,每一个解开扣子的动作都沉重得仿佛是在搬运千斤的石头,风衣脱下,里面是纵横交错的伤痕,遍布在这具健硕的身体上。
“每当我想起当年的这个错误,就会用刀在身上划出一道痕迹……疼?很疼?可是抵不过我心中的悔恨,我恨自己,我是个懦夫。”风衣掉落在地,秦一衍忽然抬起头望向徐达,徐达心里一颤,那双浓黑的眸子里盛满了悔意与自我厌弃,他听见凄凉的苦笑响起,秦一衍说:“我将自己织在茧里,见不到阳光,活在黑暗里是我对自己永远的惩罚!”
寂静的走廊里回荡着这句话,裸.露的身体上那一道道的伤口,真的仿佛就是蚕丝缠绕,将肉.体裹成了一个茧。
“我甚至不知道这些日子是怎么度过的,我对不起若芸,更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我是一个懦夫。”
他一共说了三次“我是个懦夫”,每一次的感情都要更加厚重,充斥着无尽的悔意与愧疚。
徐达心里又是一颤,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制止秦一衍的行为?不,他不能……他完全不想,他的情绪已经融入到了秦一衍的表演当中,眼神中无意识地带上了期盼。
这段是全戏情感上的一个高.潮,某一日,一位来自中国的友人给段衡送来了一个老旧的戥子,戥子的托盘下刻着一行“白首不相离”,这是江若芸的遗物,也是当年他们二人的定情信物。段衡抚摸着戥子同友人讲述了这段往事,罪恶、悔恨和对赎罪的渴望交织在一起冲击着他的灵魂,秦一衍必须演出段衡心中复杂的感情纠葛。
秦一衍略微低头,阳光照射过来,脸上打出了阴影,他接下来的动作让徐达心里又是一惊,明明没有道具,他却能看到段衡正抱着老旧的戥子,痴痴地望向窗外,像是在回忆当年的种种,嘴角的笑容勾起又落下,最终凝成一个苦涩的微笑,他将视线抛向远方,仿佛透过伦敦繁华的港口,看到了祖国四起的烽烟,遍地的血流成河,还有当年那个誓死要留在祖国的美丽女孩。
“我,要回去……”沉重的声音响起,这四个字几乎耗尽了秦一衍全身的力气,终于将胸膛中积蓄的情感尽数爆发了出来。
安静,沉默的安静。
属于段衡的悔恨与自责充斥了整条走廊,所有的人都沉浸在秦一衍制造出来的悲伤气氛之中。
监制忽然鼓起掌,这才打破了死寂一般的安静。徐达瞟了一眼监制,监制无辜地耸了耸肩。徐达向秦一衍走去,望向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演的……很好。”
秦一衍笑了起来,温柔而又自信,徐达眼里闪过一丝怀疑,秦一衍见状连忙敛了笑容,略略将周绍彬的情绪释放了出来,“怎么样,不错吧?”
徐达敛去情绪中的惊讶和疑问,稳重地说:“刚才那段表演,谢子华的演技被你模仿到了八成。”
秦一衍心里长吁口气,他放弃原作上的经典台词,而改为谢子华曾经一炮打红的电影《懦夫》里面的一段台词和表演,就是为了用模仿谢子华来掩饰演技上的差距。
“哈哈,居然被徐导发现了。最近在进修演技,一直在看谢影帝的片子。”嬉笑完毕,秦一衍诚恳地望向徐达,“徐导,我是真的想好好演戏,谢影帝让我找到了演戏的冲动,而且,我保证,这绝对不是一次临时起意。”
徐达望着秦一衍,对方眼里的真挚让他动容,他忽然想起一个星期前周绍彬给他发的短信,那里面是秦一衍对段衡人性的深度分析,并保证自己一定可以演好这个角色,当时,他的确为秦一衍分析的深入准确而感到震惊。只是,他以为那不过是周绍彬找的枪手,并没有将此放在心上。
秦一衍期待地望着徐达,眸子里盛满了恳切与盼望。
沉吟良久,徐达缓缓说到:“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秦一衍勾了唇角,差点儿惊呼起来,随即故作镇定地勾唇一笑,“多谢。”只有等到后来一个人跑去洗手间的时候,锁了门才敢放声欢呼。
他成功了!成功了!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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