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39
星期五11号,微里还坐在草地上发呆,直到对面一家人靠近围栏,那家爸爸跨过围栏,飞踢掉了微里手里的手机。手机掉在石子路上,冒着白烟。
那家孩子:“哇,刚刚你的手机一直在响,响了很久你都没反应。”
那家妈妈:“是啊,就是突然一下屏幕往外闪电似的,冒着火花。我们看到情况不好,好像你走神了,他才踢掉你的手机的,就怕手机爆炸。”
微里这才清醒过来,惊慌失措地看着石子路上的手机,“砰“的一声闷响,手机裂成两半。对面家的爸爸连忙跑开,护着孩子和妻子往房子里面躲。
微里退到门口,脑子里像突然被什么击中,然后重新组装一些零件一样高速运转起来,她回忆着过去发生过的一切,这一切在回忆里想一边都那么的曲折,波折,踉踉跄跄,是啊,真实让人很不舒服,不过要不知道那个不舒服,一辈子都要把假的当真的过了。不舒服的真实,看到的并不是全部。故事如果总是无法预见的发生就无趣了,百分之七十显而易见,百分之三十让你猜不到,那样就可以了。人生也是按照那样的方式度过的。这都是一样,因为无尽的**而跌入地狱的底层,克服困难后获得幸福。那天晚上,梧桐雨飘散在他们的周围,似乎把所有的光晕都聚集在他们身上,他和她都是这光晕里的一道风景线,他们彼此充满了好奇,隔着浅浅的窗子,互相注视着对方,彼此成为彼此渴望的风景,她想独占这一刻,可是风景是不能被独占的,倒是稍纵即逝的风景更让你渴慕,任何时刻都是稍纵即逝的,但回忆却会留在心里永不消退。
她突然对着自己的小影子说:“是的,我要去找他。今天是他的生日,我想见到他。”
此刻,她要去碰触她心里的永恒。
她即刻跳上车,来到他的公司,他正在办公室里坐着,整间办公室像一个巨大的仓库,每一件物品都分门别类,细致摆放。她曾经笑过他,这种对物品的偏执摆放应该出一本书,像类似日本的畅销书《改变人生的整理魔法》。他回答说他并不总是那么干净,在读大学时,宿舍几乎到了无法下脚的地步。
她的脑子里想的是奇怪的事情,为什么她能够不需要任何指引第一次来就找到他的办公室?可是她就是闻着一骨子青草味儿来了,她自然地拧开门把手,他抬头看她,嘴巴微微张开,露出两颗门牙,她走向他,像走向一个从未丢失的梦,她已经构筑好一出剧情,放下自尊和防备,随时准备演出自己的角色。
她吻他的时候,被自己吓了一跳。那种冲动竟是如此强烈—她曾凭着这股傻劲,追逐过风中的落叶,跳过雨天的水坑—不假思索、不加抗议、意义不明、单纯无害。她以前没做过这种事,以后也不会,每次回想起来,她都会觉得自己很奇怪,感到有点震惊。
他先是愣在那里,然后突然摘下帽子,露出白黑的头发,拥着她的肩膀,两人就那么吻着,时间停在他的脸上,抹平他眼角和眼底无数条深刻的皱纹。他们再次靠近对方时,像两艘深夜点着灯的行船,相迎擦过,一个在这条船上,瞥见对面船舱的灯光里正是自己梦寐不忘的脸,甚是欣喜。一个认出对方的欣喜,挥着手,总算是相认。
他们分开嘴之后,像两个面团,软软的,说话也是软绵绵舍不得对对方用上一点力气,一使上劲面团就得变形,拍扁。
江瑞豹:“你怎么突然就这么来了?”
微里环着他的肚子,仰头看他,眼睛里热热的,迷迷蒙蒙的,想要看清楚他,却始终看不清楚,想要把他全看进去心里,也不够看。
江瑞豹有些不好意思:“别看了,我都老了。”
江瑞豹拿起帽子再次带在头上,他自我感觉似乎带上帽子,遮掉头上的白发,人马上自信了起来。
微里抱着他不撒手,一个小面团黏在一块大面团身上。
微里说道:“并不会,我没觉得你老。“
江瑞豹把她从自己的肚子上拉开,两人坐在沙发上。
江瑞豹:“怎么没有老,我都五十岁了,五十而知天命,大概就是这样吧。“
微里:”你总带着帽子,对脑部头皮的血液循环并不好。“
江瑞豹像个孩子那样笑着:“你知道吗,我特别怕去乘车坐地铁的时候,有人把我当老头子,给我让坐。“
微里:“那又有什么啊,只要你自己不把自己当老头,没有人把你当老头。”
江瑞豹听了他说的,摘下帽子,用手捋了捋:“时间非常快,一眨眼就过来了。知道吗?“
微里看着他的脸,这张脸还是那么黑,眼角已经有了三四条鱼尾纹,眼底还有几条从中间生出来的纹路。她伸手轻轻地抚摸着纹路。
微里:“我一点也不喜欢,你眼底的纹路,看着就心生抱怨。“
江瑞豹:“因为老吗?“
微里:“哪里老,你怎么那么怕老?我是不会因为你老而不喜欢你,他们说眼底这些纹路是桃花纹,纹路越多,越花心。“
江瑞豹:“哈哈哈,有吗?哪里有!”
微里:“你是怎么喜欢我的?”
江瑞豹:“喜欢就是喜欢,哪里有什么怎么。”
微里:“十年了,还喜欢吗?”
江瑞豹:“嗯。”
在这个世界摸爬滚打、四处碰壁那么久之后,五十岁的江瑞豹早已将最真实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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